第二章 另一个世界中的少女(第13/17页)
十九
听说有可能要向街垒开炮,他们的房子很危险。现在要搬到莫斯科别的区里熟人家去,为时太晚了,因为他们这个区已被封锁,需要就近在本区范围内找个地方避一避。他们想起了“黑山旅馆”。
到那之后才知道,早在他们之前已有不少人住了进来。“黑山旅馆”里挤得满满登登。许多人与他们处境相同。由于过去的老交情,旅馆才答应让他们住到被服间去。
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们不想拿手提箱,把最必需的东西打成了三个包袱。但没有搬过去,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缝纫店按老章程办事,虽然外面在罢工,可是店里女工们一直在干活。一个寒冷无聊的傍晚,店外突然响起了门铃。进来一个人,向缝纫店提出批评,并要求店主出来。法因娜·费季索娃来到了穿堂,想消消来人的火气。过了一会儿她招呼工人都过去:“姑娘们,上这儿来!”把她们逐个介绍给来客。客人和她们一一握手,虽然显得笨拙,却很热情。他和费季索娃谈了一会儿,就走了。
女工们回到作坊,一个个戴上头巾,抬起两只手使劲往袄袖里伸,穿上了紧身小皮袄。
“怎么回事?”阿玛利娅·吉莎尔赶出来问。
“他们不让我们干活,夫人,我们罢工了。”
“难道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的吗?”吉莎尔夫人竟哭了起来。
“您别难过,阿玛利娅·卡尔洛夫娜。我们对您并没有恶意,我们很感激您。可现在问题涉及的不是您或我们。现在大家都这样,全世界都这样。不这么干哪可能呀!”
女工们全都回家了,连奥利娅·杰明娜和法因娜·费季索娃也走了。费季索娃临走时悄悄对吉莎尔说,她不过装装样子,这样对东家和缝纫店有好处。可是吉莎尔夫人仍旧十分伤心:
“多没良心啊!真想不到,我竟看错了人!在奥利娅身上我花了多少精力啊!好了,不说她,就算她还小,可是那个老东西费季索娃也是这样!”
“妈妈,你不明白,她们不能为了咱们而例外呀,”拉拉安慰着母亲。“她们谁也不恨你,相反,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人的尊严,为了保护弱者、保障妇女和儿童的权利,真的,你要相信我,别再摇头了。这样做对你和对我,将来都会有好处的。”
但母亲还是一点不开窍。她啜泣着说:“你老是这样。每回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候,你就讲些莫名其妙的话。人家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可你说这还是为我好。也许我真是老糊涂了。”
罗佳不在家,住在武备学校。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拉拉和妈妈两个人。窗外是没有照明、没有行人的冷清的街道。房间里也和街道一样冷清。
“妈妈,咱们去‘黑山旅馆’吧,趁天还没全黑。妈妈,听见没有?不要再耽搁了,马上走吧。”
“菲拉特,菲拉特,”她们把看门人叫来,“菲拉特,亲爱的,送我们去‘黑山旅馆’吧。”
“是,太太。”
“你拿上包袱。还有,菲拉特,照看好家。现在,时局还不稳定。别忘了给金丝雀喂食、喂水。所有东西都要上锁。对了,常来看看我们。”
“是,太太。”
“多谢你啦,菲拉特。上帝保佑你。好了,上路之前咱们先在行李上坐一坐,求上帝保佑平安!”
她们来到街上。外面空气大不一样,她们仿佛是久病后刚出门。冰雪把四周装点成玉宇琼楼。声音也像是一颗颗金属珠子,在冷峭的空中向四方滚去。远处响着枪炮,忽而喑哑,忽而轰鸣,忽而一阵啪啪,似乎要把遥远的天边炸成碎片。不管菲拉特怎么说,拉拉和母亲都认为这是在放空枪。“菲拉特,你真傻。你想想,根本不见开枪的人,当然是放空枪了。依你说是谁呢?难道能是神灵开枪不成?自然都是放空枪。”
她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被一个巡逻队截住了。嘴角挂着冷笑的哥萨克骑兵,搜了她们的身,放肆地从头摸到脚。系着带子的海军帽野里野气地歪在耳旁,好像他们都是独眼龙。
拉拉心想:“这段时间她可以不再见到科马罗夫斯基了,她们同城里其他部分已经隔绝,太幸运了!由于母亲的关系,她无法摆脱他。她不能说:妈妈,你别让他来。这样一来,全部秘密都要揭穿。可即使瞒不住,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要害怕呢?噢,上帝,只要能了结这件事,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帝啊,上帝!她心里感到一阵厌恶,几乎立即就要晕倒在街上。现在她想起了什么?在她失身的那个单间里,挂着一张可怕的画,画上是个胖胖的罗马人。这张画叫什么?《花瓶女人》,对,就是它。没有错。是张名画。《花瓶女人》。那时她还不是妇人,不能与这幅名画相提并论。这是以后的事。那天桌上的菜肴多么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