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遇敌(第2/4页)

“他是全场的亮点。”萨利·波克说,但是并不太想去回忆首映礼,因为当时她的脚出了问题。她特地买了新衣服——一条镶着莱茵石搭扣的黑色绉纱晚礼服和一件短披肩——配了一双银色便鞋,因为得陪将军上台以防他摔倒。每件事情都安排好了。一辆真正的豪华轿车七点五十分过来接他们去剧院,到达入口华盖的时间正好,大明星、导演、编剧、州长、市长,以及一些不太重要的演员,已经陆续到了。警察疏通交通,用绳子把进不去的人群拦开。所有进不去的人看着他们从豪华轿车里步入聚光灯下。然后他们走向红金相间的前厅,一位戴着邦联帽子、穿着小短裙的女引座员把他们领到专座上。观众们已经入席,一群邦联女性联合会的人看到穿着制服的将军便开始鼓掌,于是所有的人鼓起掌来。他们后面还有一些名流,然后门关拢了,灯光暗了下来。

出现了一位金色卷发的年轻人,代表电影公司开始逐一介绍嘉宾,每位被介绍到的人上台说,能来参加这次盛会是多么高兴。将军和他的孙女排在第十六位。他被介绍为邦联的田纳西·弗林特洛克·萨许将军,尽管萨利·波克告诉过高维斯基先生爷爷的名字是乔治·波克·萨许,只是个少校。她扶爷爷从座位上站起来,但她心跳得飞快,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来。

老人慢慢步下走廊,高昂着耀眼的白色头颅,帽子按在胸口。管弦乐团轻柔地演奏起《邦联战歌》,邦联女性联盟会成员起立,直到将军上台才坐下。当萨利·波克在爷爷身后扶着他的手肘走到台中央时,管弦乐团突然大声奏起军歌,老人风度十足,颤抖着手敬了一个有力的军礼,立正,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逝。两位戴着邦联帽子、穿着短裙的引座员在他身后握着两面交叉的南方邦联和北方联邦旗帜。

将军站在聚光灯中央,灯光在萨利·波克身上照出一片古怪的半月形——花束,莱茵石搭扣,一只攥着白手套和手帕的手。金色卷发的年轻人挤进聚光灯底下,说真的很高兴今晚能请到曾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军来参加这次盛会,而观众们很快就能在屏幕上看到这场战争的大胆再现。“告诉我们,将军,”他问,“您今年几岁?”

“九九九九十二!”将军嚷嚷。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今晚最激动人心的话。“女士们先生们,”他说,“让我们给将军以最热烈的掌声!”立刻掌声雷动,年轻人用拇指示意萨利把老人带回座位,好让下一个人上台;但是将军还没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聚光灯中央,脖子向前伸着,嘴巴微微张开,贪婪的灰色眼珠沉醉在灯光和掌声里。他粗暴地用手肘把孙女挡开。“我年轻的秘诀是,”他嚷嚷着,“我亲吻所有的美人。”

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时萨利·波克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发现刚刚做准备时太激动,竟然忘记换鞋了:从裙子底下伸出一双女童子军的牛津鞋来。她猛地拉住将军,几乎和他一起跑下了台。将军很生气,他还没来得及说很高兴能来参加这个盛会,回座位的路上,他拼命扯着嗓子说:“我很高兴能和那么多美人一起参加首映礼!”但是另一条走廊上出现了一位名人,没有人再理会他了。放电影时他一直在睡觉,睡梦中不时讲着粗鲁的梦话。

自那以后,他的生活并不有趣。他的腿完全失去了知觉,膝盖像老旧的铰链,肾脏不太好,但心脏依然顽强地跳动着。过去和未来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一个是忘记了,另一个是记不得。他对死亡的概念和猫差不多。每年的邦联纪念日,他都穿得暖暖的,被借去国会博物馆,待在一间满是旧照片、旧制服、旧炮和历史文献的发霉的房间里,从一点展示到四点。所有这些东西都被小心保存在玻璃箱子里,不让孩子们触碰。他穿着首映礼上的将军制服,带着一成不变的愁容,坐在被绳子圈起来的一小块区域里。除了偶尔转动一下浑浊的灰眼珠,几乎没有什么迹象表明他是个活物,但是有一次,一个大胆的孩子摸了他的剑,他猛地挥出胳膊拍开那只手。春天,当古老的家庭向游客开放时,他被邀请穿着制服坐在显眼的地方,烘托气氛。有时候他只是冲着游客乱吼,但有时他也会讲讲那场首映礼和美人们。

如果他在萨利·波克毕业前就死了,萨利觉得自己也干脆死了得了。暑期学期开始时,在还不知道能否顺利毕业的情况下,她就告诉校长说她的祖父——邦联的田纳西·弗林特洛克·萨许将军——会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将军已经一百零四岁了,但是脑袋和铃铛一样清晰。尊贵的客人总是受欢迎的,可以坐在台上被介绍给众人。她还安排了她的侄子约翰·韦斯利·波克·萨许来为将军推轮椅,他是个童子军。她想起这幅画面就觉得美好,老人穿着彰显英勇的灰色制服,男孩穿着干净的卡其色制服——一老一少,她恰如其分地想到——当她被授予学位时,他们就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