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阿什兰的那天(第2/4页)

“谢谢。”爱德华说,因为他不想得罪这个威利,或者周围看着他们的任何人。他们已经吸引了三五个人跟着他们,穿过空荡荡的大街,保持着距离但是虎视眈眈。“非常感谢你。”

威利带他参观药店的时候手拽得更紧,然后是基督教书店,再然后,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到了那个妓女住的房子门前。

“她也很可爱。”威利说,接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又说,“有时候。”

天更黑了,开始下起小雨。威利抬头看着,任由雨水滴进他的眼睛里。父亲擦了擦脸,皱起了眉头。

“我们这儿老下雨,”威利说,“但是你会习惯的。”

“这儿所有东西都有些……潮湿。”我父亲说。

威利狠狠地瞥了他一眼。“你会习惯的,”他说,“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爱德华,任何事都要习惯。”

“这不是我想要的。”他说。

“这也是,”他说,“这个你也得习惯。”

他们在沉默中穿过脚下聚集的雾气,穿过轻打在头上和肩膀上的雨水,穿过这个古怪的小镇黄昏一样的早晨。人们在角落里聚集起来看着他们经过,有人加入跟随他们的小分队。爱德华瞥见一个穿着破黑西装、面容憔悴的男人,他认出了那个人,是诺瑟尔·温斯洛,那个诗人。他几年前离开阿什兰去巴黎,去写作。他站在那儿看着爱德华,几乎笑了出来。然而爱德华看到了他的右手,上面少了两根手指,于是诺瑟尔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并把手攥到胸口,消失在角落里。人们曾对诺瑟尔寄予厚望。

“当然,”威利说,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经常有你这样的人从这儿经过。”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说。

“正常人,”威利说,仿佛这个词在他嘴里留了苦味,他啐了口唾沫,“正常人和他们的人生规划。这雨,这潮湿,像是某种残渣,梦的残渣。事实上是许多的梦,我的、他的,还有你的。”

“没有我的。”爱德华说。

“没有,”威利说,“现在还没有。”

这时他们看见那条狗。它就像一团模糊的黑影一样在迷雾中移动,直到它的身形在他们面前显现。它的胸口有白色的斑点,脚趾周围是褐色的,而其他地方都是黑的。它长着短而刚硬的毛,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特殊品种的狗——一条杂种狗,体内流着好多种狗的血液。它向他们走来,缓慢但是直接,遇到消火栓或柱子都不停下来闻一闻,也不徘徊,只是走。这条狗有要去的地方。这条狗有个目标——我父亲。

“这是什么?”爱德华说。

威利笑了。“一条狗。”威利说,“它会来检查每个人,算是个看门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父亲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威利说,“你会的。叫它一声。”

“叫它?它叫什么?”

“没有名字。它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所以从来没有名字。就叫它狗。”

“狗。”

“对了,狗。”

于是我父亲蹲下身,拍着手,试图表示友好:“过来,狗!到这儿来,伙计!这儿,乖。过来!”

而狗刚走完一条长而笔直的线,停下脚步,瞪着我的父亲看了很久——反正对于狗来说应该算是很久了,半分钟。它背上的毛竖了起来,它的眼睛直瞪着我父亲的眼睛,张开嘴露出牙齿以及可怕的粉色牙龈。它在大约十英尺远的地方狂吠着。

“也许我该给它让路,”他说,“我想它不是很喜欢我。”

“把手伸出来。”威利说。

我父亲说:“什么?”

狗吠得更大声了。

“把手伸出来给它闻闻。”

“威利,我不觉得——”

“把手伸出来。”威利说。

缓缓地,我父亲把手伸了出去。狗慢慢地向他走来,它低吠着,双颌看上去像要咬人。但当它的鼻子蹭到我父亲的指关节时,它开始呜咽起来,开始舔我父亲的整只手,尾巴摇晃着。我父亲的心怦怦直跳。

威利悲伤而失落地看着,仿佛他被出卖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走了?”我父亲问,站起身,狗在他的腿边蹭来蹭去。

“现在还不行,”威利说,又拽住了我父亲,他的手指深深地箍进父亲的肌肉,“走之前你该喝杯咖啡。”

好食咖啡馆是一个排满绿色卡座和金色碎花富美家塑料桌子的大房间。桌上放着纸杯垫和纤细的、外面结了一层干掉的食物的银勺银叉。房间里很昏暗,浓重的灰色,虽然每张桌上都有人,但看上去还是毫无生气,没有那种上菜前饥肠辘辘的焦急。但是威利和我父亲进来后大家都抬起头来微笑,就像刚上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