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记忆复现(第2/4页)

为了了解那次丧失,我们得回溯到1875年2月24日,那天在布鲁克林(Brooklyn)的法庭上,美国历史上最耻辱性的一次审判已经接近尾声。首席辩护律师背后有着强大的团队,里面甚至包括未来的国务卿。他踱步在陪审团席前边的台子上,警告着坐在那儿的12个人,如果他们不判无罪释放,就将会作为“人类舞台上最悲剧的演员”而被后世人记住。与此同时,首席检察官对陪审团说,“你们裁决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整个基督教的完整性。”

被告是个牧师,名叫亨利·沃德·比彻(Henry Ward Beecher)。在那个位于布鲁克林高地的普利茅斯教堂(Plymouth Church)的讲道坛上,比彻因其雄辩地抵制奴隶制、经济不公以及不平等而掀起了一阵国内狂潮。他的一些惊人之举占据了报纸头条,比如他竞拍了一个年轻的奴隶,让他在教堂赚足了钱就赎身。而他那直率而强有力的演讲,为他赢得了诸如奥利弗·温德尔·霍尔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以及尤利西斯·辛普森·格兰特(Ulysses SGrant)这样的倾慕者。1863年,比彻在英国发表了一系列演讲,劝服一些摇摆不定的英国公众,在南北战争中支持北方,亚伯拉罕·林肯说比彻是“古今难遇的智慧遗珠”。还告诉他的内阁成员说,如果北部获胜了,“只能有一个人有资格在萨姆特堡升旗,那就是比彻。因为没有比彻在英国的所作所为,可能连升旗的机会都不会有。”林肯对比彻的姐姐,即《汤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的作者哈里特·比彻·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也有着类似的敬意,据说林肯曾将她描述为“引发大战的小女子”。自19世纪70年代开始,比彻跻身成了全国最著名、最受人尊敬的人。

然后他被指控通奸。

原告是他的一个前友人,叫西奥多·蒂尔顿(Theodore Tilton),他声称比彻曾诱奸了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并且跟她偷情多年。比彻拒绝承认这一切,声称蒂尔顿只是一个绝望的勒索者。蒂尔顿在1876年提起了民事诉讼,这次审判引发了轰动:法庭里挤满了记者、证人以及好事者,《纽约时报》宣称,“自林肯去世后,我们想不出任何事情,像这个问题一样困扰着我们,那就是:亨利·沃德·比彻到底是不是个禽兽。”有许多街头小报用整个版面专门报道了这次审判。“图说比彻与蒂尔顿的丑闻。究其源头,理其脉络,观其审判!尽在50张插图的精美刻画。”其中一份小报的首页这样鼓吹着。大多数插画是关于法庭的审讯过程,卡通化的证人们在数小时的诘问后,使得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还有些人在风流韵事的基础上进行了再创作。一张占满一版的图画,画着一个身穿飘逸裙子的女人,偷偷瞄着自己的肩膀,敲响了一座布鲁克林豪宅的门,图画的配文是:“伊丽莎白·R.蒂尔顿夫人在她的牧师亨利·沃德·比彻的房前叫门。那是1868年10月的第十个日子,正如她丈夫的证词,她第一次走向了堕落。”

不过这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审讯中展示出的主要证据是一些比彻写给伊丽莎白、其丈夫以及他们共同熟人的信件。没有一封信可以算是明显的证据,不过许多信里都好像暗示着比彻掌控了什么可怕的秘密。比如有一封信是写给一位叫弗兰克·莫尔顿(Frank Moulton)的密友的,它被称作边缘信,比彻在里边描写了他内心的煎熬。“没有什么比这更糟了,我在对无尽黑暗的恐惧中耗了太长时间。”他写道。“我把死亡看得比世上任何一个朋友还要甜美。若我能看到破镜重圆,生活才会变得美好起来。但明明活在刀尖火口,绝望边缘,还要佯装自己是宁静而幸福的,这实在是令我忍无可忍……我尽力保持镇静,装得好像并没有陷入痛苦和纠结,就算遭受着该死的折磨,我也会在家人和朋友间表现得振作些。我常常彻夜难眠,却还是要为了礼拜日而保持兴奋和充满活力,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真相是不会浮于表面而被理解,其在神经系统的折磨和煎熬也是如此。”检察官称比彻痛苦的自省是他良心负疚的产物,而辩方认为,这些信只是一个无辜但过于敏感的人的情感流露。这些信件对一部分人来说是认罪,对另一部分人是辩解。这取决于怎么解读,这种解读方式会留给陪审团做决定。

这一天将尽时,比彻的首席法律顾问恳求陪审员们,一定要考虑他们决定的历史影响。“先生们,”他说道,“你们在这儿的判决,也代表着时代将对你们自身进行审判。你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永远不会消亡。即使这里的一幕幕都消逝了;即使这场审判的庭长会最终溘然长逝;即使你现在的位置由你的孩子,你的孙子所接替,远道而来的陌生人还是会看到这里,那个人会从这里被放归回世界,从这里摆脱阴霾和梦魇,那个人就是亨利·沃德·比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