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流血 一(第7/7页)
真是这样。
女孩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转动一下脑袋。她把脑袋前倾一点,形成一个圆圈。蒂托知道,从帘子的那一头,是不会有任何人回答他的喊话的。应当是过了一段时间,但依然没人回答。听到厄尔·古雷用自动步枪打房子墙壁的声音,那是沉闷的、小心谨慎的声音。外面一片黑暗。他放下地板活动板门的盖子。慢慢的,他跪在那里,待了一会儿,看看从地板缝是否能看到女孩。他想思考一下。但没能思考。思考有时是很累人的。他站起来,把水果筐放到原来的位置上。他感到心都跳到脑袋上来了。
在夜晚,他们离去了,像醉汉一样。厄尔·古雷支撑着萨利纳斯,推着他往前走。蒂托走在他们后面。在另一个地方,老奔驰在等着他们。他们走了几十米,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萨利纳斯对厄尔·古雷说了些什么,厄尔·古雷转过身,向农庄走去。他似乎不是很高兴,但仍向后走了。萨利纳斯扶着蒂托,对他说走吧。他们经过木柴堆后,没走大路,而是选了通向野地的小路。四周一片寂静,也就是因为这寂静,蒂托没能说出他想说和已经决定要说出的话。那里,那里面有个女孩。他累了。太寂静了。萨利纳斯站住。他颤抖着,步履十分艰难。蒂托对他轻声说了点事,然后转过身去,把目光投向后面,投向农庄。他瞧见厄尔·古雷向他们跑来。他看到他背后被点着的大火吞噬的农庄撕裂了黑暗。四处都是火苗,一片黑色的烟云缓慢地在暗夜中爬升。蒂托离开萨利纳斯,呆呆地看着。厄尔·古雷赶上他们,没有停步就说,“小伙子,我们走吧。”但蒂托没有动。
——你究竟干了什么?
厄尔·古雷企图拖走萨利纳斯。他回来说该走了。可是,蒂托抓住他的衣领,开始对他大声吼叫,“你究竟干了什么?”
——镇静点,小伙子。
厄尔·古雷说。
但蒂托没有停止,仍旧越来越使劲地吼叫,“你究竟干了什么?”他摇着厄尔·古雷的脑袋,像在摇一个木偶,“你究竟干了什么?”他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不停地悬空猛打他,“你究竟干了什么?”最后,萨利纳斯也开始吼叫起来,“你,住手,小伙子。”他们三个人,像是被扔在没有亮光的舞台上的疯子。“现在,你住手吧!”
倒塌的剧院,舞台上的三个疯子。
最后,他们使劲把蒂托拉走了。大火的亮光照亮了暗夜。他们穿过野地,下到大路旁,沿着一条旧河遗迹前行。当他们走到能看见老奔驰时,厄尔·古雷把一只手放到蒂托的肩上,对他轻声说他真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但他仍重复着那句话。他不叫喊了。他用孩童般的声音轻声地说,“我们究竟干了什么,我们究竟干了什么?”
乡村,马托·鲁霍的老农庄躺着;什么也看不见,在夜晚黑色的反衬下,犹如用火焰雕成的红色雕塑,是空旷平原上的惟一亮点。
三天后,一个男人骑马来到了马托·鲁霍农庄。他穿着破旧的衣服,浑身上下很脏。那是一匹老驽马,全是皮和骨头。它的眼睛那里有点什么东西,所以苍蝇在它流到脸上的黄色液体周围嗡嗡地飞着。
男人看到被熏黑的农庄的断墙,无用地呆在一个巨大的已熄灭的炭火堆上,像是一位老人嘴里残留的牙齿。大火还殃及到一棵大栎树,多年来它一直给房子遮荫。它像是一枝巨大的动物的爪子,散发着灾难的味道。
男人呆在鞍子上。他放慢马的脚步,围着农庄转了半圈。他没有下马,走近水井,解下水桶让它落下。他听到铁皮“啪”的一声拍到了水面上。他抬起眼睛,望了望农庄。他看到有一个女孩坐在地上,背靠断墙。女孩正在看着他,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在被烟熏脏的脸部中央发着亮光。她穿着一条红色的小裙子,身上四处都是擦痕。也许是伤口。
男人把桶从井里拉上来。水是黑的。他用水勺搅动一会,黑色并未褪去。他用勺盛满了水,把它送到唇边,长长地大口喝着。他又看了一下水桶的水,朝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全身支着井边,用脚后跟夹紧马的肚子。
他接近了女孩。她抬头看着他,似乎没什么可讲的。男人仔细地打量她一会儿:眼睛、双唇和头发。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她站起来,拉紧男人的手,被拉到他身后的马臀上。老驽马倒腾蹄子,两次扬起脸。男人用嘴发出奇怪的声音,马安静下来。
当他们在猛烈的阳光下,骑在马上慢步远离农庄时,女孩的脑袋向前低落下去,前额靠在男人脏兮兮的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