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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电脑正播放着一场本赛季稍早的比赛,对手的一名球员跟在凯文后方,明显打算从后方铲倒他,却在下一刻倒在冰上。熊镇冰球队16号球员站在他身边,早已摘掉手套与头盔,乱拳如雨下。

凯文也许是明星,但班杰明·欧维奇才是球队的心脏。班杰就像戴维一样,为了赢球不择手段。从小时候起,训练员就一直对他重复同样的话:“甭管别人怎么说,班杰。我们赢球,他们就会喜欢我们了。”

班杰十七岁。清早,妈妈唤着他的名字将他叫醒。只有她会称他“班杰明”,而其他人都叫他“班杰”。他家就是熊镇最偏远处、进入洼地前的那座最小的联栋住宅。他窝在家里最小房间的床铺上,直到妈妈第三次或第四次进入房间。当她开始用自己的母语命令他时,他才会起床,因为这意味着事态已经变得严重。当妈妈和班杰明的三个姐姐要表达盛怒或永恒无尽的关爱时,她们会非常自然地转换到自己的母语。这个国家的语言语法不够灵活,以至于无法形容班杰有多么软弱、多么颓废,或是她们对他的如井水般不竭的浓浓爱意。但他妈妈只用一句母语就可以表达这两层意思,从这方面来看,这种语言还真是独一无二。

她目送他骑车上路。她讨厌必须在天亮以前就逼他起床,但是她知道,要是她直接去上班而没有让班杰明出门上学,他就根本不会离开家门。她是个单亲妈妈,另育有三个女儿,但全世界最让她担心的则是十七岁的班杰明。他一点都不为未来担心,却饱受往事折磨,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母亲担心的了。熊镇的女孩都太过容易就爱上她的小班杰明。这个小男生拥有她们所见过的最俊美的脸庞、最哀伤的双眼,以及最狂野的心。他的妈妈对此心知肚明,因为她正是嫁给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这种男人就是会造成这种问题。

戴维在厨房里煮着咖啡,每天早上他都会多煮一壶,将它倒在自己的保温瓶里。冰球馆里的咖啡是如此劣质,如果有人拿它来请别人喝,简直应该以施暴的罪名被起诉。他的电脑正在播放去年的一场比赛,凯文被敌队一名狂怒攻心的后卫跟踪,直到班杰突然全速冲来,将冰球杆砸在那名后卫的脖子上,使他倒栽葱摔进敌队的板凳席。敌队半数球员冲向班杰,准备反击,而班杰早已摘下头盔,握紧双拳等在那里。裁判们花了十分钟才化解掉这场斗殴。同时,凯文则平静地坐回己方的板凳休息区,毫发无伤。

有人尝试着用艰辛的童年为班杰的脾气找理由——他的父亲在他还小时就过世了。戴维可从不这样做,他喜爱班杰的脾气。其他人都叫他“问题儿童”,但也正是这些让他在冰球场外问题重重的特质,使他在冰球场上独树一帜。假如你命令他杀入球门的一角,他才不管挡路的是毒蛇、妖术还是其他任何来自地狱的妖魔鬼怪,他都会推着橡皮圆盘上路。要是有人接近凯文,就算必须穿透一层水泥墙,班杰一样会穿过去,挡在两人之间。这种技能是无法传授的。大家都知道凯文有多棒,全国每个精英球会里的每个青少年代表队总监都试图邀请他加入,而这也意味着:其他任何一支敌方球队都养着一个打算弄伤他的疯狂打手。因此,戴维不接受班杰在每场比赛里“打架”的说法。他没打架,他只是在保护这座小镇有史以来最重要的投资品。

不过,戴维当然已经不再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使用“投资品”一词。她会问:“你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来讨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吗?”戴维已经学会:不要对此进行解释。关于冰球的这个方面,懂的人就是懂,不懂的人还是不懂。

在脱离妈妈的视线后,班杰便在那条连接联栋住宅区和城里其他区域的道路上停下自行车,点起一卷大麻烟,让烟填满他全身上下,感受那股甘甜的沉静上下起伏。他浓密的长发被风吹得干硬,但他对严寒的气候从来不以为意。不管在哪个季节,他都骑着自行车到处转。在训练时,戴维常当着其他球员的面称赞他的腿部肌肉与平衡感。班杰从来不搭腔,因为他觉得,“如果你每天在大雪中抽大麻、狂骑自行车,就能练出肌肉”不是教练想要的答案。

他穿过整座熊镇,前往最要好朋友的家——那家工厂是全市最大的雇主,却连续三年“裁员”,说好听一点是“精简人力资源”;那家大型杂货与民生用品店淘汰了所有小店;一条渐趋衰败的商业街;一片越来越寂静的工业区;一家体育用品店,设有渔猎用品区与冰球装备区,除此以外便乏善可陈;再远一点就是“毛皮酒吧”,它的老主顾都是那种特定类型的男人,这使酒吧成为充满好奇心、想被当地人痛揍一顿的人的绝佳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