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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

他用的是法语发音。他向我转过头来。

“玛丽亚——当然——不是普通的希腊农民。”

但是我并不那么容易被打岔。我又对他提出指责。

“除此之外,朱莉……即使她像你说的那样……至少也应该有勇气当面告诉我这一切。”

“这种场面旧戏剧里才有。新戏剧不这样。”

“这与她是什么样的人毫无关系。”

“也许有一天你还会再跟她见面。到时你可以尽情地满足你的性受虐狂欲望。”

玛丽亚来了,我们也就不便再继续争论下去。她仍然是个老妇人,满脸皱纹,但是她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衣服,有一边的翻领上别着一枚金边的深红色胸针。长袜,半高跟鞋,略施粉脂、唇红……像个六十岁的中产阶级夫人,雅典任何一条时髦的街道上都可以见到。她站立着,露出一丝笑意。她这一次出场的确令人感到意外,变化太快了。康奇斯冷冰冰地注视着我。

“这是凯瑟琳·阿塔纳索利斯夫人,擅长演农民角色。她以前多次帮助过我。”

他礼貌地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走近点。她伸出手走了过来,仿佛是为完全蒙过了我而表示歉意。我睁大眼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从我这里是听不到什么恭维话的。她伸出一只手来,我装作没看见。过了一会儿,她虚情假意地稍一点头。

康奇斯说:“旅行箱呢?”

“全都准备好了。”她看了我一眼,用法语说,“好吧,先生,再见。”

她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镇静从容。我开始感到有点绝望,或者震惊。我知道康奇斯在撒谎,但是他的谎撒得无懈可击,天衣无缝。看样子我是没有喘息的工夫了,因为他已把目光转到砾石地那一边了。

“好。乔来了。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解毒。”

黑人穿着高雅的深黑色礼服,粉红色衬衫,打着领结,戴了墨镜。他循着海滩小路漫步走上来。他看见我们在等他,随便举起一只手,穿过砾石地走过来,对康奇斯微笑,嘴角朝我轻轻抽动了一下。

“这是乔·哈里森。”

“你好。”

我没吭气。他瞟了康奇斯一眼,伸出一只手来:“对不起,朋友,我只是按主人吩咐的做。”

他是美国人,不是西印度群岛人。我又一次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手。

“怀着某种信念去做。”

“对,正是如此——我们黑人当然都是猿的近亲。你们管我们叫低能人,我们实在不理解。”他讲得很轻松,仿佛这已无关紧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

我们谨慎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他转向康奇斯:“他们来搬东西了。”

康奇斯说:“我还有些东西在楼上。”

剩下我和乔站在那里。小路上出现了更多的人:四五个海员穿着海军蓝背心和白短裤。有四个人像希腊人,但有一个人一头淡淡的金发,看样子像斯堪的纳维亚人或德国人。两位姑娘先前很少谈及海员的情况,只知道他们是“希腊海员”。我心中又生出了忌妒,同时还有一种更深刻的不可捉摸的感觉——我真的开始感到自己被抛弃,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傻瓜。他们全都知道我傻。我看了一眼乔,他正懒洋洋地靠在柱廊的一个拱门上。问他似乎不可能得到什么答案,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两位姑娘在哪里?”

他隔着墨镜懒懒地打量了我一下:“在雅典。”但他立刻转身看了一下老头刚才进去的那个门。他又瞥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后悔的微笑。接着他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稍一耸肩,算是对我无言的回答。“你是凭过去的经验作出的判断?”

他轻声说道:“也许是吧。”

海员们从我们面前经过,向木箱走去。赫尔墨斯出现在别墅旁,提着更多的箱子从砾石地上走过,朝着海滩的方向去了。玛丽亚一身盛装跟在他后面,只隔几步之遥。乔懒洋洋地离开拱门,向我挪了一两步,递出一包美国香烟。我犹豫了一下,取了一支,低下头让他为我把烟点燃。他压低声音说:

“她向你说对不起。”他点燃自己的烟后抬起头来,我搜寻他的目光。“她是真心的,不是说废话,知道吗?”我仍然盯视着他。他的目光又一次越过我,望着那扇门,仿佛他不想让老头发现他在跟我说悄悄话。“伙计,你们两三个蹩脚货想对付那么一大帮人,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你明白了吗?”

他的话尽管不中听,但还真说服了我。他的话比老头本人说的更加厉害。我本想回敬他两句,但我尚未考虑好说什么,时机已经失去了。康奇斯拎着一只箱子出现在门口。他用希腊语对一个海员说话。乔碰了一下我的手臂,似乎又是偷偷地对我表示同情,然后走过去,接过康奇斯手中的箱子。他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板着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