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友来访(第5/5页)

布克哈德终于把自己滑入了水里。

“啊,真是太好了,”他舒服得大大地吁了一口气,“我们两个依然经得住看,要是我肚子不这么大,那我们两个还可以说得上是漂亮小伙子的。”

他用双手划水,抖动身体,钻进水里去了。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他嫉妒地叫道,“我在海外的橡胶园里,有一条河比这里还美丽,但如果你伸腿到水里去,就再也看不到你的腿了,因为河里尽是可恶的鳄鱼。好,开始游吧,我们绕洛斯哈尔台湖一周!游到台阶那边的话,还回得来。你准备好了吗?那么,一——二——三!”

两个人哗啦一声离开了岸边。他们笑着,适度地划着水,青春的气息再度回到了他们身上,于是他们认真地比赛起来。两人都神情严肃,目光炯炯,双臂在水中大大地画出抛物线,闪闪发光。他们同时到达台阶,同时踅回,拼命地循着原路游回去。画家奋力猛游,一路领先,最后仅以些许的差距到达了终点。

两人站在水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擦着眼睛,无言地相视而笑。两人现在才感觉到平常因疏远而自然地产生出来的小小鸿沟开始消失了,老朋友的感情又恢复了。

他们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并排坐在湖畔的平坦石阶上。两人望着黝黑的水面,远处掩映在树丛中的椭圆形湖湾已经在暗褐色的黄昏中消失了。他们从仆人手中接过褐色的纸袋,里头是硕大的淡红色樱桃,两人抓起樱桃就吃。他们无忧无虑地眺望暮色愈来愈浓的黄昏。一会儿,低垂的夕阳从树木的枝干之间沉入水平线,把蜻蜓的玻璃般的翅膀燃烧成了金色。两人谈起了学生时代的往事,老师以及当时的同学目前的近况,滔滔不绝地,轻松地整整谈了一个钟头。

“真的,”奥特·布克哈德照例用他稳重而有力的声音说,“这已经过去好久了。你知道梅塔·海尔曼变得怎么样了吗?”

“啊,梅塔·海尔曼!”费拉谷思的兴趣也高昂起来了,“那真是个美丽的女孩,我的草稿里全是她的画像,那都是我在上课时偷偷地画在吸墨纸上的。她的头发我怎么也画不好。你还记得吗?她的头发分梳开来,卷在耳朵上方。”

“你没有她的消息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第一次从巴黎回来时,她和一个律师订了婚。她和她哥哥一起在街上走时我碰上了他们。我还记得当时我非常生自己的气,因为我一下子脸就红了。尽管我蓄了胡子,也有巴黎人那种厚脸皮,但却痴呆得像个小学生似的——她就叫梅塔!这个名字叫我受不了!”

布克哈德陶醉地晃着他圆圆的头颅。

“你并没有真正坠入恋情,约翰。对我来说,梅塔真是太美好了,她叫奥依拉丽亚我也不在乎,只要她看我一眼,就是叫我赴汤蹈火,我想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那时我是真的动了情。记得有一次,我在5点的外出时间过后回来——我是故意晚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梅塔的事情之外,我什么也不想。就是回来后会受到处罚我也根本不在乎——这时候,她从我前面走了过去,就在那圆形的城墙旁边。她和女朋友手挽着手。于是我突发奇想,要是我能取代那个笨女孩,挽着她的手,紧紧地偎着她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忽然,我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好靠着城墙站了好一会儿。等到我终于回去了时,大门已经关了。我只好按门铃,结果被禁闭了一个钟头。”

布克哈德想到在两人难得见面的时候,已经好几次回忆起那个梅塔,他不禁微笑了。在那个时候,少男们都小心翼翼地竭力隐藏自己的恋情,而在彼此都长大成人后的今天,才偶尔揭开那层面纱,道出那小小的恋爱经验。可是,对于梅塔的爱慕,直到今天都还是个秘密。奥特·布克哈德现在也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时候曾经好几个月把梅塔的一只手套据为己有,为那手套所着迷。那只手套与其说是他发现的,倒不如说是他偷来的比较适当。到今天,他的朋友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在想现在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考虑再三,最后他露出精明的微笑,沉默不语了。他觉得这个最后的小小回忆,还是深深地留在心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