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第2/2页)

卢茨·赛勒认为,《克鲁索》并不是一部以转折为题材的小说,而是一个鲁滨孙式的历险故事,一部描述两个男人之间友谊的小说。小说用“克鲁索”这个与《鲁滨孙漂流记》中主人公名字发音相近的词,从一开始就点明了两部作品间存在的内在关联。克鲁索与艾德一样,也曾经失去过挚爱的人。类似的经历和同样的对诗的喜爱使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友谊,艾德就像是跟在鲁滨孙身边的星期五一样,对克鲁索忠心耿耿,而克鲁索对艾德来说既是挚友,又像父亲。但不同于《鲁滨孙漂流记》的是,克鲁索和艾德在小说的后半部分中完成了角色的对调。曾经因为失去女友而迷失生活方向的艾德正是在这种角色转换之中完成了自我救赎。

在时代转变的洪流下,克鲁索一手搭建起的乌托邦一点点分崩离析,曾经紧密地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克劳斯纳的短工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克鲁索搭建起来的理想王国,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失去了拥戴者的克鲁索身上曾经笼罩的光环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悲情色彩。克鲁索成了“一个孤独的军队统帅,一个没有军队的将军,一个正在冻僵的英雄”。这时,艾德和克鲁索的角色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曾经生活在克鲁索庇护下的艾德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慢慢进入了他的新角色”,因为“现在得由他负起责任来”。曾经的挪亚方舟现在仿佛一艘风雨飘摇中的小船,同时昭示着艾德和克鲁索的命运。身受重伤的克鲁索被父亲从岛上接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成为克劳斯纳“最后一个短工”的艾德独自支撑着克劳斯纳,直到从收音机中听到两德边界已经打开的消息。随后,他也离开了希登塞岛,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一位擅长诗歌创作的作家是否能够驾驭长篇小说这种题材,对此,人们在《克鲁索》问世之初曾经表现出各种疑虑。事实证明,《克鲁索》完美地结合了诗歌与叙事文学的特点,成为一部别具特色的“诗人小说”。卢茨·赛勒在小说中对于历史线索诗意化的处理使得这部作品显得非常与众不同。罗曼·比舍利将卢茨·赛勒的这种叙事方式称为“诗意的挑衅”,并说:“卢茨·赛勒本可以把这部小说写成政治小说。……但小说与政治事件却始终保持了一种浅尝辄止的松散联系。由此而产生的是一种诗意的挑衅:就像是被略过的历史事件与书中个人命运之间存在的张力一样,小说的力量也正在于它没有表现出鲜明的政治立场。”

可以说,《克鲁索》这部作品从内容到语言都鲜明地体现了诗歌与叙事文学相互渗透的特点,可谓近年来德语文坛上一部非常有特色的优秀作品。作品出版后,德国各大媒体纷纷给予极高的评价。德国图书奖评奖委员会认为,卢茨·赛勒的叙述技巧娴熟,想象力丰富。小说有一种特别的张力,是为渡过波罗的海时丧命的人所奏响的一首安魂曲,也是一支寻找内心自由感的赞歌。同时,这部作品的语言也极为独特、富有诗意。

《克鲁索》就是以这样浓厚的感性色彩和宏观的视野征服了大家。《克鲁索》的语言层次极其丰富,既有非常诗意化的描写,也有就事论事的冷静叙述;有浓墨重彩的渲染,也有清淡悠长的白描;有严肃,有忧伤,也有诙谐幽默。而这种语言特点又反过来给小说中的世界蒙上更加强烈的非现实色彩,为读者和研究者留下了广阔的阐释空间。

在本书的翻译过程中,译者应邀参加了在德国施特拉伦的欧洲翻译中心(Europäisches Übersetzer-Zentrum)举办的讨论会,与作者卢茨·赛勒先生和来自不同国家的十余位译者一起,共同探讨了本书翻译中遇到的各种问题,解决了诸多疑惑,在此特别表示感谢。由于本书的语言风格多变,跳跃极大,对译者提出了极大的挑战。对于书中的不当和疏漏之处,欢迎同行和读者批评指正。

顾牧

2016年8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