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欲望地区

“他们会尝试走匈牙利。”卡罗拉说,声音里充满敬意。她用一个托盘送来了两瓶“椴树叶”,瓶塞已经拔出,另外还有几个杯子。艾德得知,莫妮卡根本没有真的跟雷纳结婚,所以从官方角度不可能阻止她。艾德对此表示怀疑。大家都聚到了他这里,只缺克龙巴赫和厨师迈克,后者要去港口接一批晚上到的货。就好像他的病房是补上饯行酒的最合适地点一样,那场告别是那么短暂,没有任何仪式。

几个人坐在艾德床上,几个人蹲在地上。罗尔夫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默默地看着窗户外面。他也是,艾德想,所有人都在等待。亚历山大·克鲁索维奇,正行走在欲望地区,驾驶一辆巨大、闪光的预言,车牌号不详,请马上和家人联系。再重复一次……

紧接在海岛日,那个短工们的节日,休息日中的休息日之后的是两个星期难以言表的真空状态,现在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清晨,卡瓦洛和莫妮卡离开了小岛,坐的是第一班渡轮。偏偏是莫妮卡……雷纳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离开?艾德的胸膛里,嫉妒像一个没来由的炽热的点似的怦怦跳动。不是柴可夫斯基,而是莫娜,那个小隐形人,要多少面包是她的吩咐。

兰波按照卡瓦洛像遗嘱一样用圆珠笔写在一张小票上的话,把朋友的书分给众人。艾德分到了一本介绍那不勒斯动物研究所历史的小册子。册子的封皮上是那不勒斯湾边上的一栋别墅,引水渠直接从海边通到这栋建筑下面的穹顶地窖——简直像是出自儒勒·凡尔纳笔下。另外还有一篇保拉·德尔佐波写的《浮士德在意大利》的论文,以及歌德的《意大利游记》。艾德一打开书,就看到一处做了标记的地方:“老马。在这里,这种昂贵的牲口站在那儿,看上去就像找不到羊倌的绵羊。”

快九点的时候,厨师迈克走进房间,房间里一下子拥挤起来。这是奇怪的、让人不解的一瞬间,艾德将会永远记住这个瞬间。他们听说克鲁索被抓了。被抓起来送去了罗斯托克,听说是送去审讯。非法越境,反抗武装组织,涉嫌组织危害国家的团体——突然间说什么的都有。说他们是在灌木丛中的一个洞里抓到他的,那地方在贝西纳角,鸟类保护区里。港口的疯男孩儿说看到了手铐。克鲁索戴着手铐被人从村里押过去。说岛吧那儿差点因此爆发起义,不仅是短工,老顾客们也冲到了外面,梅特妈妈则像死了一样躺在马路上。看到那场景,所有的人终于都受不了了。“反正他们后来把克鲁索带到港口去的时候没有给戴手铐,他上船的时候没有戴手铐!”厨师迈克喊道,就好像在宣布胜利。

艾德呆呆地看着“椴树叶”的标签。标签上凝了一层水珠。他看见克鲁索的手指,温柔地从上面抚过,并且指着什么东西,他在发出某种信号,为了他,为了他的人生。

第二天上午,克龙巴赫走进房间,身上带着爱丝蕾邦的味道。他的脸色苍白,但是很亮。他刚抹过油。艾德等着他的简短讲话,没准是宣布解雇他。经理摊开手掌支在艾德的桌子上,朝外面的海看了一会儿。

“燕子,是不?”

“是的,自从有了小鸟……”

“扛不住,这种鸟窝。”

克龙巴赫深深吸了口气,拨拉掉桌上的几块碎泥巴,关上了窗户。直到现在艾德才想到,这个人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或者至少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她,或者再也见不到。

“你了解阿廖沙。你跟他关系很近。”

艾德没有吭声。

“他来这儿的时候,还是个可怜的小男孩。他成长得很好,出人意料地好。后来到这儿来的人很少知道他的事,不了解他的故事,也不知道当时发生过什么。但他全都带你看了,那些藏身的地方,真理地图,甚至还有他的诗,据我所知。”他朝床这边转过身,看着艾德的眼睛。

“我说的是他自己的那些诗,用我们克劳斯纳那台旧打字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