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3页)

“这是你收到的一份礼物吗?”

“什么?”

他举起《圣经》,翻到第一页,提示我左下角那早已被遗忘的、用蓝色墨水写下的祝词:“我们希望你能成功地完成在IDF中的服役。基地80名指挥人员。11月,1991。”

我阅读着这些“历史悠久”的文字,已经11年了,不知是被哪个驻扎在哈代拉附近的基础训练营的军官写下的,是哪个秘书在指挥官办公室里潦草地写了几十次,一本《圣经》接着另一本《圣经》。就算是在昨天,我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刻一定会到来,它有一天会在我们之间炸开,但这一刻依然让我感到措手不及。

“嗯,那是……”我结巴着,“我是在军队里得到它的,在我是个士兵的时候。”

“在军队里?”他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扬起眉毛,“那么,在你应征入伍的时候……”他把《圣经》举得老高,“他们给你这个?”

“Ahah.”

“每个士兵都给?”

“是的。”我小心地回答道,有种奇怪的背叛感——像是也许有人会偷听到,像是把机密情报交给了敌军。

条条浓烟和炽热的文字点燃了黑色的天空,军旗在恼人的狂风中翻滚,繁星满天。我再次想起女兵们头顶上那遥远的夜间景象,我记得自己站在其中的一列,因为寒冷而颤抖,在朱迪亚沙漠基地举行的盛大的宣誓仪式中。我那时是个被吓坏了的18岁少女,顶着歪斜的帽子,穿着橄榄绿的军装,带着惊恐的表情敬着军礼,在别人的注视中紧张地站着:“我特此宣誓和保证……右手在《圣经》上颤抖。我特此宣誓和保证……左手紧紧地攥着冲锋枪的枪柄……我对以色列国的忠诚。”

“噢,好吧,”他难过地点点头,他把《圣经》放回床头柜,“拿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和《古兰经》。”

“什么?!不,不,”我反对,立马感到内疚和愤怒,“我丝毫不这么想。”我大声,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说给遥远的、在墙的另一边的、电话线的另一端的、在以色列的那些竖起的耳朵听的,“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为什么不是?”他也激动了起来,“那难道不是完全相同的法西斯场景吗?有枪、有士兵,还有圣书?”

“场景也许看上去有些相似,”我酸涩地承认,脸由于愤怒而涨红了。

他挑起一段持怀疑态度的眉毛:“不对吗?”

“一点也不对!”我激动了起来,使劲摇头,“以色列的军队,就像是法国或者美国的军队一样,像是叙利亚的军队或者阿尔及利亚的军队!”就算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无神,并从我身上移到窗边,我也没有停下,“是为了保卫主权国的公民而组建的。”说了这么一堆!爱丽丝的声音猛地击中我:“谁任命你为驻联合国的以色列大使了?”“就像伊朗和德国都有自己的军队一样,”我坚持道,“我们也有,我并不打算为了这个而道歉。”

“我没有要求你道歉。”

“不为有一个国家而道歉,谢谢老天,也不为有一支能保护我的强大的军队而道歉。”

“你们强大的军队正在占领一处平民——”

“那你知道吗?我也不会为我们是这次冲突中更有力量的那一方道歉!不会,因为如果局势相反,上帝宽恕,如果你们在48小时内赢了这场战役……”

就在我用那种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的语气继续絮絮叨叨,努力忽略内心汹涌的讽刺感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心。这场辩论听上去既无意义,又没有必要,像是广播里令人生厌的谈话节目在喋喋不休。

他沉重的叹息声像是从嘴里滚落的哭号:“我们现在真的要开始一场辩论吗?”

“是你,”我为自己辩护,火花四溅,“是你挑起的。”

“我?”他鼻子猛哼了一下,“看看你自己!”

我们是怎么僵在这里的?我们到底在干吗?谁会真的在意?谁会真的烦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