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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您可知晓是什么原因使得常人难以做到这种克制吗?那是因为既要克制又得不失尊严,这就很难,而且不得犯任何受到指责的错误。既然在后一种情况之下,担心的心理未能制止他做错事,那在前一种情况下,假如有一种更自然的动机的话,为什么这种担心又能制止他了呢?因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不受制止的原因并非是他有道德,而是他很懦弱,所以人们不无道理地嘲讽那种见到危险就踟蹰不前的心理状态。难道您就一点儿也没有发现,生性多疑、动辄就要找人拼命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不诚实的人?他们因为害怕别人公开地蔑视他们,就竭力地要用某种体面的事情来掩盖他们一生中的卑劣行径。您是不是想仿效这样的一些人呀?我们还得专门谈谈那些为钱而卖命的职业军人,因为他们想保持自己的地位,便根据自己的利益来考虑他们的荣誉,他们的生命是以金钱来计算的,锱铢必较。我的朋友,让这样的人去拼去杀吧。没有什么能比他们所大肆宣扬的荣誉更不光彩的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是荒谬疯狂的,看上去好似道德得很,实则是罪不容恕。像您这样的人的荣誉根本就不掌握在他人之手,它只存在于它自身,它既不用利剑也不用盾牌来加以捍卫,而是用正直无瑕的一生来保护,后者比前者更能证明一个人的英勇。
您正是应该以这些原则,来理解我曾一直在颂扬的真正的英勇行为,以及我对匹夫之勇的蔑视。我喜欢勇敢者而不喜欢懦夫;一见危险便逃之夭夭的胆小鬼情人,我会同他断绝来往的,而且,我同所有的女人一样,我认为勇敢的烈火将使爱情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但是,我希望英雄气概要在适当的时机表现出来,而不是不合时宜地急于炫耀,仿佛机会一失,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表现了似的。有些人想凭一时血气之勇来掩盖其一生的怯懦。真正有勇气的人表现的是坚韧不拔,而非血气方刚。他处事总是按照应该的那样去做,既不必去激他也不必去压制他。正直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堂堂正正的,他勇敢地与敌人决斗,勇敢地在一个团体中为缺席者和真理辩护,勇敢地在病榻上与痛苦和死亡抗争。激发他心灵的那种力量随时随地地为他使用,它始终以道德为准而非随波逐流,它并不表现在敢于拼杀上,而是表现在无所畏惧上。我的朋友,这就是我常常颂扬的勇气,我希望在您的身上看到这种勇气。其他的全都是轻率、鲁莽、凶残,只有懦夫才有这类表现,我既瞧不起那些铤而走险的人,也瞧不起遇上危险不敢面对而逃之夭夭的人。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已经让您看清了,在您与爱德华绅士的纷争中,根本没有什么损害您的荣誉,而您兵戎相见的办法却在损害我的荣誉,您这种做法既不正确、不公正、不合理,也不会被允许,它同您所宣称的感情是格格不入的,它只适合不正直的人,因为这些人想以匹夫之勇来弥补他们所不具有的道德,或者只适合于军官们,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荣誉而战,而是受到利益的驱动。真正勇敢的人会鄙视这种办法,绝不会采取这种办法。在摒弃这种办法时,难免会有一些难处,会影响对真正职责义务的履行,尽管这些职责义务是表面的而非真实的。总之,动辄便武力相向的人其廉洁正直肯定是值得怀疑的。因此,我敢断言,在这件事情上,您无论是主动或是被动,都不会不把理智、美德、荣誉和我抛在一旁的。您要是愿意的话,就好好考虑一下我所说的这番话,您也可以进行狡辩;但有一点始终是无疑的:一个勇敢者绝不会是个懦夫,而一个好人也不会是一个没有荣誉感的人。我觉得我已经向您说清楚了,勇敢者不屑于决斗,而善良者则憎恶决斗。
我的朋友,我认为在处理如此严重的事情时,只能凭借理智,而且事情是怎么回事就应该把它看做怎么回事。如果我想按照我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并以感情与人性来说话的话,那我就会采用极其不同的一种语言了。我父亲年轻时在决斗中不幸地杀死了一个人,此人还是他的一个朋友,这您是知道的。他们本不愿意决斗的,可是,头脑一发热,也就顾不上什么荣誉不荣誉了,便动起手来。致命的一击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但同时也使另一个人永远良心不安。从此,这个人心中的深深愧疚就永远没能被抹去,大家常常听到他独自哀叹、悲泣。他觉得手持利剑刺入朋友心脏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冥冥之中,他看见他朋友那苍白的面容和血污的身子显现,他颤抖着凝视对方那致命的伤口,想要止住那流淌着的鲜血,但他感到害怕,失声尖叫。这具可怕的尸体一直在追逐着他。五年前,他失去了他亲爱的儿子和家庭的希望,他自责儿子之死是上苍对他应得的惩罚,上苍以他独生子的性命为那个被他夺去了其子的不幸父亲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