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37/61页)
现在再回到你那位英国人身上来。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觉得他心胸开阔,为人坚强,思想开明但不太可爱。你说的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意思。还有,你有着一种男子汉的优越感,但对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崇拜者却并不嗤之以鼻。你以这种神态指责我一生中当了一回女人,仿佛一个女人应该永远不做女人似的!在读柏拉图的《共和国》时,我们曾讨论过两性之间心理上的差异,这你该还记得吧?我仍坚持自己当时的看法,而且我也想象不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会有一个怎样完美的共同模特儿。进攻与防御、男人的大胆、女人的羞涩,绝不是你那些哲学家们想象的那样,不是什么习俗问题,而是很容易说出道理和其他所有的道德,很容易就推论出来的那些本性造成的。再者,由于本性的终极点不尽相同,倾向、看法、感受也就会根据观点之不同而各有各的朝向。耕耘土地和哺育婴儿就无须相同的爱好和相同的体质。身材高大、嗓门儿粗大和棱角分明似乎与性别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一个人外表一变化则说明他在改变自己的精神面貌。一个完美的女人和一个完美的男人心灵上和面容上都不应该很相像。对于异性的无谓的模仿是荒谬透顶的事,这种种模仿使智者耻笑而把爱情吓跑。总之,除非有五尺[40]半的身材,声音低沉,下巴蓄有胡须,否则一个人绝不要装扮成男人。
你看看吧,在争吵相骂时情人们是多么的笨嘴拙舌!你指责我的是一个我所未曾犯过的错误,或者是你同我一样在犯的错误,而且你还把它归之为我引以为荣的缺点。你愿意不愿意我也以坦诚对坦诚,天真地对你说出我对你的坦诚是怎么看的。我觉得那只不过是一种乔装打扮的奉承,通过那种表面上的直率,把你随时随地对我的热情赞扬加在自己的身上。我所谓的完美遮住了你的眼睛,使得你竟然没有天分去找出一个有力的证据来指责我耽误了你。
相信我吧,别负担沉重地对我说我的真情实况了,你是说不清楚的:爱情的目光不管多么的敏锐,它能看到缺点吗?只有纯洁的友谊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在这一方面,你的女弟子克莱尔要比你强过百倍。是呀,我的朋友,赞美我吧,崇拜我吧,觉得我美丽、迷人、完美吧。你的颂扬能让我高兴,但却诱惑不了我,因为我看得出来它们是错误的言词而不是虚假的言词。而且我还看得出来你是自己在欺骗自己,但你却并不是想要欺骗我。啊!爱情的幻想是多么可爱呀!爱的奉承从某一方面来看也还算是事实;脑子不假思索,但心儿却在说:在颂扬我们其实并不具有的完美的情人,实际上他看见了他所想象的我们的种种完美;实际上,他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在故意撒谎;他在奉承但并不卑鄙,我们至少可以尊敬他,尽管并不相信他。
我心儿怦怦直跳地听说,明天晚餐时有两位哲学家应邀入席:一位是爱德华绅士;另一位是个智者,他的端庄严肃,有时候在自己的年轻女弟子面前有点乱了方寸,您不会一点儿也不认识他吧?请您想法请他来吧,求求您啦,尽量让他明天保持着比平时稍好些的哲学家的风度。我也将负责告诉那个小女子,让她双目低垂,并且尽量地少打扮得漂亮一些。
书信四十七 致朱丽
啊!你好坏呀,你答应我的处事谨慎就是这样吗?你就是这样来抑制我的心和掩盖你的魅力吗?你的保证有多矛盾,多不算数呀!首先,就你的打扮而言,你根本就不涂脂抹粉,你很清楚,你这样反倒更加让人心旌荡漾。再者,你和蔼可亲,谦虚礼让,反而更加让人在不经意中注意你的风采。你比平时说话更少,更多思多虑,更风趣幽默,使大家更加专心致志地听你说话,一字不落,句句动听,你低声哼着的歌曲,委婉动听,尽管是法语歌曲,但连爱德华绅士都听得入迷。你虽目光羞涩,双眼低垂,但却异乎寻常地透着明亮灼人的光芒,让我不禁心猿意马,神不守舍。总之,我不知道你似乎散发出一种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的东西,令大家不期然地纷纷扭转头来看着你。就我而言,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不过,假如这就是你所说的尽量地少打扮得漂亮些的方法,那我可要告诉你,你这样反而更加的美丽,更加的把一些正人君子吸引到你的身边来。
我非常担心那位可怜的英国哲学家也会有此同感。送走你表姐之后,因为大家都还意犹未尽,他便提议大家去他家里听听音乐,喝点潘趣酒。当他把大家凑齐之后,他便不停地跟我们谈论你,那种劲头儿让我看了很不是滋味。听他嘴里说出对你的赞美,我觉得我没有自己赞美你时那么高兴。一般来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谈起你,除了你表姐而外。我觉得别人的每一句话都在剥夺我的一部分秘密或乐趣。而不论别人说些什么,我都觉得他们心怀叵测,或者与我所感受到的相去甚远,词不达意,所以我只想听到我自己对你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