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3页)

外甥赤裸的胸前还挂着那条吊坠。翻译家每次移动手掌,它就一闪一闪的。穿着衣服时根本想象不出,原来外甥有着一身强健的肌肉,胸板宽厚,四肢优美。宽肩和腰围,锁骨和二头肌,古铜色皮肤和沙子,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协调。只吃流食,居然能把身材保持得这么完美,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翻译家的手一直侍奉着这个身体,尽心竭力,一心不贰,就像我的嘴对他的脚所做的那样。

“来吧,该玛丽了。”

翻译家说。

“不用了,我讨厌椰子油的味道。”

其实,我是介意他用刚刚碰过外甥的手来碰我。

他们俩下海去了,我在遮阳伞底下看包。

“帮我保管一下,行吗?”

外甥把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了我,像是这么说。

孩子们追逐着海浪,笑声飞扬。不知是谁不小心没拿住,一个游泳圈被冲到海中央去了。海浪一遍遍地涌过来,沙滩一会儿光滑无比,一会儿布满了脚印。

崖壁露出了一半真容。平滑的海面上,只有这一处被撕扯得参差不齐。几个胆大的孩子爬到最高处,一个接着一个跳了下去。我能看到溅起的白色水花,却听不到声音。海鸟们不停地从空中笔直地扎进大海去捕鱼,好像在学孩子们的动作似的。

抱着保温箱的少年穿梭于遮阳伞的缝隙之间,叫卖饮料。隔壁遮阳伞下的一家人正吃着冒尖的刨冰,刨冰上淋着甜浆,有着和翻译家做的料理同样扎眼的颜色。

即便是混在一大帮人中间,我也能轻易地找出他们,他们正并肩游向远方。外甥游着适合他体形的蛙泳,姿势十分优美,翻译家则是一种叫不上名字的奇妙泳姿。两人逐渐远离了岸边。

翻译家的泳裤已经过时,估计是暴晒过多都有些褪色了。他直着身子,只露出脑袋,一边胡乱扑腾着四肢一边向前游。因为溅起乱七八糟的水花,周围其他人都一脸厌恶地纷纷避开。和外甥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他怕被外甥落下,更加拼命地扑腾起来。

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光是看到他脱了袜子的脚,我都能心生震颤,现在看他穿着泳衣,却只觉得悲哀。并不是因为他黯淡的皮肤、瘦弱的肌肉以及下垂的脂肪,而是因为这些都不只属于我一个人。

如果我们两个如往常一般单独相处,如果没有什么大学生外甥,应该是我给翻译家的身体抹油吧。

“全用舌头!”

他会用掌控全局的语调命令的。是了,外甥没有舌头,所以无法完成他吩咐的任务。

椰子油含在嘴里的话,会是什么味道呢?只要不会甜得麻痹舌头就好,我想用舌头好好品尝品尝他的身体。

我将舔遍他布满黑斑的后背,将舌头伸进他腹部的褶皱之间,就连被汗湿透的腋下和沾上沙子的脚底都不放过。我会把油涂遍他的全身,无一遗漏。

侍奉的肉体越丑陋越好,这样才能使我感到自己到底是多么悲惨。当我被粗暴对待,变成一块肉体时,才能从心底涌出纯粹的快感。

我后悔来这里了。我唯一的愿望,始终没变的愿望,就是见见翻译家。但是因为外甥在这儿,愿望就像没能实现一般,令我沮丧万分。

外甥一直游到了挂着红色浮标的拦截网跟前,抓着网绳歇着。翻译家还在中间一带噼里啪啦地扑腾着。监视塔上的工作人员一直举着望远镜往他那边看,大概以为翻译家溺水了吧。

我试着打开外甥让我保管的吊坠。吊坠拿在手里比戴在他脖子上的时候看着大了一圈,可能是经常磕碰,镀银已经斑驳。但是这些瑕疵没能破坏它的完美协调,反倒传递出某种细腻的韵味。

没想到吊坠很轻易地开了。里面放满纸条。想来有这么多纸条,他就可以吐出无穷无尽的话语了。

“你一个人吗?”

有两个年轻男人向我搭话,我吓了一跳抬起头。两人长得非常相像,宛如双胞胎。

“咱们一块儿游泳去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

“我们带你坐帆船去,就停在悬崖对面的港口。”

“如果不想坐帆船的话,晚上一起跳舞去吧。你住哪个酒店?我们住海豚,就在游船码头对面,四层的建筑。你知道吗?”

终于,翻译家也游到了拦截网那里。他们两个人并排靠在护网上,随波起伏。

“喂,别总是板着脸嘛。”

“我不会说话。”

我突然撕下一张纸,飞快地写下这行文字,伸到他们的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耸耸肩,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短笔很好用,蓝色的墨水书写起来很顺滑。

一排大浪涌来,掀起一阵欢呼。贝壳,木片,还有一片破渔网漂了上来。有一只螃蟹正费劲地试图横穿浴巾。崖壁一点点地朝着海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