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4页)

“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不就是被摸了一下胸嘛,又不是被强奸了。摸一下不疼也不痒的,和落了只苍蝇一样啊。明天我去吓唬吓唬他,跟他弄点小费来。”

柜台下面积满了灰尘,还躺着一只死蟑螂。我每眨一次眼,就有眼泪滴落,渐渐地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伤心了。那个醉鬼和其他客人大概都回屋了,大堂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妈妈还在对我唠叨个没完。

肯定是因为想见翻译家了才哭的,我心想。我想见到他,想要感受那温暖的肌肤。我想见到他,想看到他羞涩的微笑,那微笑只有在见到我的瞬间才会浮现在他那固执而孤独的脸上。我渴望他,渴望在他岛上的家里任他摆布,陶醉于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仪式里。

尽管明天,我所有的这些愿望就能实现了,但现在安慰不了我。我现在就想见他,正是这一思念让我哀痛不已。

大婶背叛了我。第二天早上到点了,她也迟迟没有来爱丽丝。

“好像是吃太多,吃坏了肚子。刚才打电话来请假了。”

“我还得看牙医呢,怎么办啊?”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

“看牙医明后天不是都行吗?总之,今天玛丽要是不在的话,我可顾不过来。全都住满了呀!怎么她偏偏赶最忙的时候拉肚子啊,真是的!”

明后天可不行。今天下午两点,我必须去花朵时钟前赴约,否则就全完了。我很想这样大声喊叫,可也只能乖乖地听从妈妈的安排。

“别磨蹭了,收拾完餐厅,帮我整理客房的床铺去。”

妈妈的命令总让我陷入忧愁,将我击垮,令我悲惨不堪。

我洗了早上客人们用过的碗,扔掉了带着牙印的火腿片,洗干净沾着黏稠酸奶的小勺,倒掉了变温的咖啡。

有一对男女很晚才下来吃早餐。大胸女穿着背心和短裤,年轻男戴着太阳镜。我慌忙洗掉手上的洗洁精泡沫给他们准备早餐。他们点的浓咖啡和柠檬茶,我说只有美式咖啡,女人嘟起嘴,男人“哼”了一声。我把刚放进冰箱的柠檬拿了出来,切开。

没有蓝莓酱吗?奶酪都硬了,面包再去热一下;小刀脏了……他们的牢骚接二连三。

锅碗瓢盆在洗手池里堆成了山,女人喝过的杯子上沾着玫瑰色的口红,用海绵怎么擦也擦不掉。

退房的客人在前台聚集起来。“玛丽、玛丽、玛丽”,妈妈不知在何处连唤了三次我的名字。早晨的清爽空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强烈的太阳直射中庭,客人不耐烦地按着前台的呼叫铃。

我把沾着口红的玻璃杯扔到洗碗桶的边上,随着一声脆响,杯子碎了。

大婶一定在装病,她猜到我今天要和通信的男人见面,想给我们捣乱。我在妈妈面前提到了那个镶珠的小盒,她是不是因此怀恨在心呢?可能是以此告诫我,也可能是和偷东西一样,只是单纯地以给我添堵为乐。

我没有办法取消约定。翻译家的家里没有电话,无论如何得在两点之前离开爱丽丝。为了满足他的期望,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等退房告一段落后,我趁妈妈不注意,给大婶打了一个电话。

“您的肚子怎么样了?”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可能是确信自己的战术已经大获全胜,大婶得意地说道。

“是不是啤酒喝多了呀?”

“没准儿吧,天这么热。”

“妈妈发牢骚了。”

“她那个人对任何事都会发牢骚的。”

“您为什么装病啊?”

“装病?”

仿佛有什么特别可笑似的,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别瞎说了,我干吗说谎不去干活啊?会被扣掉工钱呢。”

“别装傻了!”

妈妈手里吸尘器的声音停了。我把听筒靠近嘴边,用手掌捂上。

“我知道你的企图。你想把我钉在这儿,不让我去看牙医,对不对?”

“你这孩子就爱说傻话,看牙医怎么了?玛丽你去不去看牙医,和我没关系啊。牙医就是牙医嘛,就是牙——医——”

听筒那边传来冰块碰撞和咕噜噜喝水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大婶又在那里大吃大喝,而且毫不掩饰。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病呢?我是真的肚子疼,疼得受不了啊,实在是没法打扫什么客房了。而且,我得到你母亲的允许了哦。”

听声音,大婶像是一边咀嚼东西一边跟我说话,含混不清的。

“一点半之前来爱丽丝!”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可去不了。”

“听好了,一点半。这是最后时限。”

“和我没关系哦。”

“你如果不来的话,我就都告诉妈妈,以前也警告过你的。那样的话,岂止是一天,一辈子的工资你都拿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