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4页)

“对不起。”

我赶紧道歉,但对方冒出一串听不懂的话,一边咂着舌一边跑远了。周围的每一个人都随意地说着各自的语言。

人群的另一头就是贝特拉姆卡别墅。昨天还是乳白色的墙壁,此时呈现出更明快的柠檬黄。或许是太阳照射的缘故,屋檐的红褐色闪着光泽。露台上也有好些人正轻松随性地谈笑着。

建筑物的东侧依旧是石梯。石梯踩上去很舒服,通往地下厨房。入口处竖着一块禁止进入的告示牌。

大厅的玻璃门全都被打开了,阳光照进了房中。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桌子上凌乱地放着各种笔记用具。钢琴、小提琴还有大提琴在哪里?我凝神细看,却完全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可移动黑板。上面写着:

9:30~12:00

13:30~15:30

这是竞赛的时间安排。

我起先以为放在黑板旁、看起来很夸张的东西是花瓶,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奖杯。它看起来比弘之家里的任何一座都气派。奖杯上饰满雕饰,没有一处是用塑料或镀金糊弄的,看起来十分庄严。并且,还没有沾上任何人的指纹。

我对奖杯已经十分了解,所以愈发能感受到它的豪华。这是弘之没能带回去的奖杯。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转过身,弘之站在面前。其实在转身之前,我就有这样的预感了。那是十六岁的路奇。

“因为我捧着孔雀的心脏啊。”

我回答。他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什么呀,原来是这样。

帐篷下的料理几乎已经见底,只剩下极少的三明治、酸黄瓜、香肠碎片与蔫了的莴笋。弘之手上的盘子也已经空了。

他身穿深蓝色的西装夹克,洋红色的领带被松开,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也没有扣,看起来休闲愉快。虽然被太阳直射着,却没有因为刺眼而低下头,反而抬头想要沐浴更多的阳光。他的脸散发着白光,我一时没法清楚地捕捉到他的表情。

“真吃惊,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弘之说。

“我也是。”

大概是还没有开始长个子,他下巴的弧线比我记忆中的低了些,背脊与腰身也小了一圈,身上的肌肉尚不协调,只觉手长脚长。

声音却没有变化,正是在调香室里轻柔地告诉我香味的正确名字的声音。

“肚子饿了吧?我去帮你拿点料理。”

“不用了,谢谢。我不饿。”

我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感觉一旦有了身体触碰,一切都会崩塌。

弘之的对面是杉本史子。她梳着马尾辫,头上红色的丝绒线绑成了一个蝴蝶结,从百褶裙下露出的光脚丫年轻而无防备。她一边和其他的日本选手交谈,一边啃着橙子,马尾辫随着每一次发出的笑声晃荡。

弘之的母亲在哪里?我环视周围,因为人太多还没找到。老妇人正推着手推车通过帐篷的后方。她看起来就和我昨天遇见时一样的年岁。手推车上是咖啡杯与咖啡壶。

“哎,路奇!”

我叫他。我已经太久不曾叫过他这个名字,一想到他或许会不回应便感到害怕。

“怎么了?”

但是,他的语调和平时相同。哎,路奇。这是我第几次叫他?在香料瓶前,在迷迭香花圃中,在调味料橱柜前,在浴室里……他每次都会回过头对我说:怎么了?

“不可以喝咖啡哦。”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喝。”

“我知道啦,我妈也反复说了好几次。”

“你母亲?”

“嗯,她说所有水做的东西,不管是咖啡还是红茶都不要喝,担心我会吃坏肚子。她一直都这样,一种叫‘焦虑症’的病。”

弘之做出受不了的表情,恶作剧般地耸了耸肩。

“杉本小姐在哪里?”

“在那里。”

我用手指着她。

“真的在那。”

弘之视线的尽头,马尾辫依旧在晃荡。

“我们约好休息时间一起写剧本的。”

“我知道,是第三幕的第二场吧?”

“是的。”

“不要做让她痛苦的事哦。”

他第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眼,望着天空中的某一个点,似乎比发现我在这里时更为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

“不要做替罪羊。路奇你什么都没有做,不用担心,大人们会帮我们妥善处理的。”

“谁的替罪羊?”

“不管是谁的,都无所谓。总之,不要再承认自己不曾做过的事了。故意出差错,伤害自己,甚至涂改自己的记忆,这些事救不了任何人,只会陷入死胡同。不要再做了。”

“凉子……”

弘之把空盘子放到桌上,他的鞋子上粘着青草。那双鞋比44码略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