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3页)

彰捂住自己的嘴,翻着白眼,装出痛苦的样子。

“真的?”

“嗯,没有骗你。只要能让路奇得冠军,把我闷死都不算什么。”

我感到彰的母亲就站在隔扇后,回过头去看却没有人。注视着我们的,只有刻着路奇名字的奖杯。

“最后一次竞赛就是昭和五十五年夏天的那场,他以高中一年级的身份获得了冠军,是这个吧?但是,为什么从那之后就突然停止了?是为了大学入学考试吗?”

“已经到极限了呗。当然,以路奇的才能应该还有更大的可能性。但是,乘巴士,乘汽车,有时候还要乘飞机去不认识的地方。做题,被表彰,被拍照,然后又是一条漫长的回家路。还要被老妈叮嘱二十多遍‘不要忘记写名字哦’——这种生活不可能长久。”

彰把一沓日程表塞回到抽屉里,一点也不介意会弄皱。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发现后会发脾气,他对待这些东西却有着故意为之的粗暴。他还把剪报本倒着放,拧歪奖杯上的细绳。

“你不是说他还参加过布拉格的大赛吗?似乎那次的日程安排表没有留下来呢。”

我说道。

“对哦,那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次。”

他好像才想起来,回答说:“哥哥是在十六岁的夏天被邀请参加欧洲竞赛的,大家还在高中的体育馆里举办了送行会。老妈不知从哪里借来了旅行箱,还定做了礼服,大大地折腾了一番。但是,为什么没有留下那次的记录呢?”

我们分头在各个抽屉里寻找,却连一张小小的新闻剪报也没找到,去布拉格的机票以及奖杯也没有。

“大概是没有得冠军吧?”

“我有跟老爸被留在家里的记忆,却不记得那次的结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从布拉格回来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老妈变成了那样,路奇不再去上学,老爸死了。”

我们找累了,瘫坐在榻榻米上。

彰抱着双腿叹息。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他仍然穿着和在太平间遇见时相同的黑色毛衣。手肘的地方已经磨损,领口也下垂了,袖口处沾着木屑,是在制作模型屋的时候沾上的吧。

“五个白石头与十个黑石头排成一列,任何一个白石头的右边必有一个黑石头,这样的排列方式一共有几种……?如果n的平方分之n的n次方加1为整数,求所有n大于1时的整数解。……方程式x的n次方加1等于1有唯一正数解x(n),当n→∞时则近似1,请计算趋向1的收敛速度……请举例:①无限集中不包含无限真子集;②与真子集同构的集合;③没有极大理想的数环。……”

我朗读起试题纸。

“求解、计算……路奇一直在被人命令着。”

“这个房间一直提醒着我路奇已经死了,比在太平间看到他的遗体时还要强烈。我觉得这些莫名其妙、疯了一般的试题纸,就是死亡通知书。”

“我和他每天都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只要稍微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身体。但是,我没察觉到他在求整数n,或者计算收敛速度。”

“就算嫂子察觉到,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谁都阻止不了。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彰踢了一脚碗橱,里面的奖杯发出咔嗒咔嗒的摇晃声。最靠外的细长形奖杯倒了下来,滚落在我们之间,但我们谁都没动手把它放回原处。

“哥哥离家出走后,我很怕一个人进这个房间。只要在这里待着,就会有不安向我袭来,我担心他已经死了。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我觉得这个昏暗的房间角落好像有一股不安的迷雾,它渐渐升起,越来越浓,向我笼罩过来。我想要挥散它,却忽然发现他在迷雾的另一头。但是,不管我怎么伸手也碰不到他。那时我才十四岁,明明就不懂死亡的意义……如果不是和嫂子一起,我在这个房间里都待不下去。”

他的声音里透着软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四岁。

“没关系,我在这里。”

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