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后来的事情 第一章 不可避免的过程(第3/4页)

约布赖特没有去打扰这些准备工作,又朝家里走去。第二天上午,当托马茜拉起卧室窗户的窗帘时,只见外面的草地中央竖立着那根五朔节柱子,柱子尖端直指云天。柱子是在夜里竖起的,要不就是在清晨,看上去它就像杰克的豆茎[1]。她打开窗扉,好把柱子上装饰的花环和花束看得更清楚。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花儿的清香,这股清香的空气没有一点污染,使她的嘴唇充分感觉到一种从花心深处发出的纯净的香味。柱子的顶部堆放着小花朵;在小花儿下面是一圈奶白色的山楂花,接下来依次是一圈圈蓝风铃花儿,流星花,丁香花,布谷鸟剪秋罗花,黄水仙,等等,一直到柱子的最底下都挂上了花环。托马茜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她很高兴五月狂欢节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

到了下午,人们开始聚拢到这片草地上,约布赖特饶有兴趣地从自己房间打开的窗户里看着他们。没过一会儿,就见到托马茜从楼下大门出来,她抬眼望了望堂兄。打从怀尔德夫去世一年半以来,约布赖特还没见她穿过这么靓丽的衣服;甚至从她结婚那天起,她就没让自己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托马茜,你今天看上去漂亮极了!”他说。“是因为今天是五朔节的缘故吗?”

“不完全是。”说罢她脸微微一红,垂下了眼睑,尽管她的举动在他看来有点特别,他并没怎么多去注意,只觉得她这是想让他见了高兴。难道她穿上自己漂亮的夏装就是为了取悦他吗?

他想了想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她对自己的态度,这段时间他们时常一起在院子里干活,就跟以前他们还是小男孩和小女孩时,在母亲面前干活那样。如果说她对他的关注并不完全出于一个亲戚的关心,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那该怎么办?在约布赖特眼中,任何这类事情的可能性都是一桩十分严肃的事;他几乎一想到这种事就觉得心烦。在尤斯塔西雅活着的时候,恋人的那种感情冲动始终没有平息过,然而这种冲动现在都跟着她一起进了坟墓。他对她所怀有的男性感情太炽烈,没法再像更多少男的爱情那样,还会留下足够的燃料去点燃另一堆感情之火。即便会让他再度点燃爱情之火,这种爱情也只会是一株生长缓慢费时费力的植物,到头来也长得又小又弱,就像一只在秋天孵出的小鸟。

这件新产生的复杂事情把他搅得心烦意乱,这时,热情奔放的铜管乐队来到了现场,开始演奏起来,时间已差不多是五点钟了,乐队所有的成员使足劲吹奏时带起的这股狂热的大风,似乎要把他的房子都吹倒了,他从后门离开了房子,走进院子,穿过树篱上的院门,走出了人们的视野。他实在没法置身于今天这种欢乐的气氛之中,尽管他费了很大劲想这么去做也罢。

四小时里,没人看见他的一切情况。等他顺原路回来时,已是日薄西山,所有的树木野草上都挂上了点点露水。喧闹的音乐声已经停息;不过由于他是从后门进的屋,他没法弄清五朔节聚会是否已经结束,直到他经过挨近前门的托马茜住的那几个房间,才算明白。托马茜正一个人站在门廊里。

她责备地看着他。“狂欢刚开始你就走了,克莱姆,”她说。

“是的。我觉得我没法加入进去。你当然参加到他们一起了,是不?”

“不,我没有。”

“你好像是特意为了参加才打扮的。”

“不错,不过我没法一个人走出去;外面有那么多人。现在还有一个。”

约布赖特抬眼通过暗绿的小径向栅栏那儿望去,就在那根黑黝黝的五朔节柱子旁边,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悠悠然地在那儿走来走去。“那是谁?”他问。

“维恩先生,”托马茜说。

“依我看,坦茜,你应当请他进来啊。他从头到尾都对你非常关心。”

“我这就去,”她说;很激动地穿过便门向五朔节柱下的维恩走去。

“是维恩先生吧?”她发问了。

维恩吃了一惊,好像他没有看见她——他确是个很聪明的人——说道,“正是。”

“你进来么?”

“我只担心我——”

“今晚我看见你跳舞了,那些最出众的姑娘都作过你的舞伴。你不想进来是因为你希望站在这儿,好好回味一下这段欢乐的时光么?”

“喔,这是一部分原因,”维恩先生说,露出十分夸张的神情。“不过我逗留在这儿的主要原因是想等月亮升起。”

“想看看月光下的五朔节柱子有多漂亮吗?”

“不。想寻找一位女士掉落的一只手套。”

托马茜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个男人回家得走四五英里路,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理由而等在这儿,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男人一定是发疯似地迷上了手套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