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门紧闭 第三章 她为摆脱愁闷而出走(第3/6页)

“肯赏脸同我跳吗?”

“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过这不会令人觉得奇怪吗?”

“跳跳舞有什么可令人觉得奇怪的?”

“噢——是的,亲戚。或许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你不喜欢让人瞧见的话,那么你就放下面纱好了;尽管在这样的光线下,不必担心会有人看见的。这儿陌生人多的是。”

她就按他的建议去做了;不言而喻,这个行动表明她接受了他的提议。

怀尔德夫向她伸出了手臂,领着她沿着跳舞者的外圈走到了跳舞者的尾端,加入了进去。两分多钟以后,他们就旋转着进入了跳舞圈内,并开始一路向舞列首端旋转而去。在他们舞到半途时,尤斯塔西雅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一开始就没接受他的请求才好;但在从队伍当中向首端跳过去时,她却又不这么想了,她觉得自己出门来就是为了寻求欢乐,现在她只是在做一种很自然的事来获得这种欢乐。他们完全投身到这一不停地飞舞旋转的行列之中了,此时他们已处于领舞者的新地位上了,尤斯塔西雅的脉搏开始跳动得非常快,使她再没有时间来作什么思考。

他们以令人目眩的旋转舞步穿过了二十五对舞伴的队列,她的体内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苍茫的夜色让这种跳舞具有一种魅力。一定程度上,带有色调的光线对人的种种情感的平衡产生了一种骚扰力,并会危险地激发人的更趋温柔的心境;加上跳舞的动作,它驱使这种种情感变得无所顾忌,只欲发泄,理智昏昏欲睡,并不知不觉地产生了逆动;现在那轮圆月就将这种光线泄到了这两个结对狂舞的人儿身上。所有跳舞的姑娘们都感受到了这种征兆,但尤斯塔西雅则是她们中感情最为奔放的一个。他们脚下的野草被踩踏得乱七八糟,在斜向照射的月光照耀下,被踩得很坚硬的土地就像一个擦得锃亮的桌面。四下没一丝儿风,乐师们坐在牛车上,插在车上的旗子紧紧贴在了旗杆上,演奏者们一个个都成了反衬在天空中的人影轮廓,只有当那些不时可见的长号、蛇形大号,以及法国圆号的圆嘴闪闪发光,就像从乐师身影上长出的一个个大眼睛时,样子才有改变。姑娘们身上漂亮的衣服失去了白天能细致分辨的色彩,多多少少显出了一种灰蒙蒙的白色。尤斯塔西雅在怀尔德夫的怀中一圈圈地旋转着,她的脸上显出了一种痴迷和专凝的神色;她的灵魂早已飘然离她而去,忘了她的形体的存在,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种空蒙迷离的神情;一个人的感情在离感官而去时,通常总是这样的。

她跟怀尔德夫竟靠得这么近!这事一想就令人感到害怕。她能感到他呼出的气息,当然,他也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她原先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差劲了!不过,现在他们正踩在同一个舞步节拍上。她真惊讶,舞蹈竟具有这般的魔力。她在参加跳舞前的感受与置身于这种婆娑多姿的舞蹈中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就像其间有一道有形的篱笆,将它们清晰地区分开来。她一开始跳舞就像完成了一种环境氛围的大转变,与此刻这儿好似热带的气氛相比,她原先简直就像一直生活在北极的冰天雪地之中。她已经从她近来烦心扰神的生活中加入了跳舞的行列,这就好像是一个在森林中行走了一夜的人,走进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就怀尔德夫来说,他本来只不过是令人感到一时的激动;但是怀尔德夫加上这次跳舞、这种明亮的月光,以及这种神秘,开始形成了一种欢欣和喜悦。究竟是他这个人成了这种甜美而复杂的感情的重要组成部分,抑或是这种舞蹈和这种氛围本身是更重要的组成部分,反正这一切组成了一个美妙的时刻,使尤斯塔西雅完全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人们开始问起了“他们是谁?”不过并没有提出令人不快的问题。如果尤斯塔西雅在日常生活中跟别的姑娘们一直厮混在一起的话,情况可能就会不一样了。她在这儿并没有受到过分的盘问,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因为此时的情形使所有的姑娘都达到了她们自身最光彩夺目的境地。就像水星被太阳的光泽所笼罩,她那恒久的美貌在眼下这种暂时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境况中并不那么惹人注目。

至于怀尔德夫嘛,他的感情是不难猜测的。对他的爱情来说,诸多的障碍本来就是催其成熟的太阳,而且此刻的他正处于一个极度苦恼的激动状态之下。把一个整年中都处在另一个男人怀抱之中的女人据为己有,哪怕只是五分钟,是一件在所有男人中,他最能体会到快感的事了。他早就开始重新渴念着尤斯塔西雅了;或许可以这么肯定地说吧,与托马茜在结婚登记簿上签名,很自然地标志着他的心对自己的第一个心上人的回归,而尤斯塔西雅的结婚使这一回归变得更为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