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归客 第一章 归客的消息(第2/3页)

“我说呢,萨姆,”老人一走开,汉弗莱就说道,“她跟克莱姆·约布赖特倒是非常相称的一对——对不?如果他们不相配,我倒要大大的吃惊呢!两人的心里都追求美好享受,会念会写,心也比天高——如果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就不可能有更相配的了。克莱姆出身跟她一样好。他的父亲是个庄稼人,这不假;但他母亲却是个夫人,这我们都知道。如果能看见他们结成夫妻,那比看见什么都让我高兴。”

“如果他们手挽手走在一起,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看上去一定美极了,只要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时髦漂亮的话,穿不穿好衣服也一样。”

“会那样的,汉弗莱。这么多年了,我可太想见见这家伙了。如果我知道他回来的确切时间,我会跑出三四里地去接他,帮他随便拿上什么东西都行;不过我想他一定变了很多,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他们说他讲起法文来就像一个姑娘吃黑莓一样快顺;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些一直待在乡下没出过门的人,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些土渣儿了。”

“他是坐轮船渡海到蓓蕾口的,是吗?”

“不错,可他是怎么从蓓蕾口到这儿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可他堂妹托马茜碰上的这档事儿倒是个大麻烦。我真说不准,像克莱姆这样一个满脑子新思想的人,回家碰到这事会怎么样。那晚,我们当他俩结为了夫妻,为他们唱歌祝福,后来却听说不是这么回事儿,说真的,这事儿闹得我们真太没趣了,让人见笑!如果见到我的一个亲人被一个男人这般耍弄,我会乐意的话,那才叫怪呢。这事使这一家人抬不起头来了。”

“是啊,可怜的姑娘,为这事她心里真够难受的。对她身体的影响也太大了,我听说,她要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不见外人。如今我们再也见不到她出来了,见不到她过去在石南丛中蹦蹦跳跳,红扑扑的脸蛋就像朵玫瑰花那副模样了。”

“我还听说,现在即使怀尔德夫再去求她的话,她也不会要他了。”

“是吗?我倒还没听说过。”

堆柴火的两人这么东一句西一句闲扯时,尤斯塔西雅的脸一点点朝炉子低垂下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她是那么出神,以致她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脚尖正轻轻踩动着脚边烧着的草皮。

他们谈话的对象引起了她很大的兴趣。一个年轻聪明的男人就要从巴黎来到这个跟世上所有地方截然不同的孤寂的荒原来了。这简直就像是从天堂上来了一个男人。而更有味儿的是,这些荒原居民在心目中竟自然地将她和这个男人配成了对儿,就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一对儿似的。

这么偷听到的五分钟谈话,让尤斯塔西雅心中充满了种种遐想,整个下午竟一点不觉得空虚。有时候,内心的空虚倒确实会不知不觉地突然产生这样的变化。就在早上,她的内心世界还是那么苍白空虚,她根本不会相信,不到晚上,她的这片内心世界就会变得那么生气勃勃,就像显微镜下的一滴水珠那样,而且这种变化还是在没有一个客人来访的情况下发生的。萨姆和汉弗莱关于她和那位还未谋面的男子如何相配的这番话,在她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就像吟游诗人在吟着那首沁人心脾的《怠惰的城堡》[2]的序诗,进入先前还是一片空寂的地方,在这首诗歌的影响下,那儿突然现出了无数原先被囚禁的形体。

她心中充满了种种的想象,全然忘记了时光的流逝。等她又回到现实世界来时,已经黄昏了。外面堆柴垛的活儿已经干完了,工人们也回家了。尤斯塔西雅上了楼,打算跟往常一样在这个时候出去散会儿步。她决定这次散步该朝花落村那个方向去,也就是年轻的约布赖特的出生地、他母亲现在的住家那个方向。她没有理由走到别处去,为什么她就不该朝那个方向走走呢?对一个十九妙龄的姑娘来说,一个白日梦的梦景就足以使她去作一次人生的朝圣了。去看看约布赖特家前的篱笆,就好像是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十分郑重其事。说也真怪,去作这样一种无所事事的闲逛,却好像是去完成一桩重大的使命。

她戴上帽子,离开家,朝着往花落村方向的那面山坡上向下走去,她顺山谷慢悠悠地走了一英里半路。走到这儿,绿茵茵的谷底变得十分开阔,小道两边的灌木丛渐渐稀疏,为不断增多的肥沃土壤所取代,只见这儿那儿长着孤零零的一丛一丛的灌木。越过一块不规则的草地便是一排白色的篱笆,标志着荒原到这个地方为止了。竖在灰蒙蒙地上的这排篱笆,就像天鹅绒上的一道白花边显得十分显眼。篱笆围住的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再过去便是一幢不太整齐的旧房子,面朝荒原,看得见这一大片的山谷。这是个幽静偏僻的地方,那个一直生活在法国首都、时髦世界喧嚣中心的青年男子最近就要回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