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露丝(第4/20页)

旁边还有一个谷仓,在果园旁边,被树木掩映着。更远些是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水井。在21世纪,这番风景几乎可以算是田园风光,不过当时的我觉得还是很现代很先进的。

露丝和格瑞丝帮当地的一个果农卖时令水果,李子、樱桃、苹果、蓝莓等。赚来的钱要给夏普先生很大一部分,毕竟他是水果的供应商。据她们说,他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她们住的房子比我以前看到的屋子有更多的窗户,不仅跟我在法国看到的房子大相径庭,跟我在爱德华石头镇见过的屋子也有很大区别。

露丝板着脸,努力装作成熟地问我:“你叫什么?”

“汤姆。”我老实答道,然后又突然担心说真话会给我带来危险,于是我话到嘴边,转了个调,撒了个小谎,“汤姆·史密斯。”

“好,汤姆·史密斯,你多大了呢?”

我得小心给出这个答案。如果我说自己已经18岁了,估计她不会相信。但是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又太危险了。我估摸着她应该觉得我十三四岁,于是先开口反问:“你多大了呀?”

她笑:“是我先问你的呀。”

“我16岁了。”

她没有对我的回答表示疑义,我不由得庆幸我长得够高够壮。她漫不经心地回我:“你的眼睛看起来可比16岁世故多了呢。”这让我感到了极大的宽慰,在爱德华石头镇,人们都对我……

“我18了,格瑞丝10岁。”她说道。

我觉得很好,我们之间的谈话自然得让我想流泪。那一瞬间我简直不想再掩盖自己的秘密,但我不能,不能承担可能带来的风险。她们最好还是对我一无所知。

她们和我一起吃饭,面包配着萝卜汤和樱桃。

露丝的笑容很暖:“你要是昨天来了就好了,我们昨天吃的是鸽子馅饼,格瑞丝特别会抓鸽子。”

格瑞丝比画了一下怎么用手抓住鸽子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向我砸来。

露丝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你请我来的啊。”

“我说的不是我家。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来伦敦?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呢?”

“萨福克郡,假如你去过那里你就知道了。那里的人都特别讨厌,一个个和猪一样,愚昧迷信。我们从法国搬来之后,就一直很不适应。”

“我们?”

“我和我妈妈。”

“你妈妈怎么了?”

我凝视着露丝:“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格瑞丝注意到我紧紧握着汤勺的手,喊道:“他在发抖。”

“他就坐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对他说的。”露丝对格瑞丝说完,又看向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假如因为吃了你的饭、睡了你的屋子,就一定要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那我宁愿睡在外面。”

露丝有点生气,奚落道:“那你何必跑来这里?睡外面,哈克尼区也可以啊!”

我放下勺子起身。

“喂!难道你在萨福克郡的时候都没人和你开过玩笑吗?”

“我跟你说过我来自法国,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你真是块又酸又臭的石头!顽固不化!”

格瑞丝夸张地嗅嗅空气:“而且他闻起来也是又酸又臭呢!”

露丝严肃地对我说:“坐下,汤姆!你根本没地方可以去,而且你还没还清欠我们的钱,在那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我心里很乱很迷惑。经过三天的饥寒交迫、风餐露宿,我根本不该对这对好心收留我的姐妹发脾气,相反,我应该感激她们。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又想起曼宁的手,一瞬间无心多想,感激的话又被我咽进了肚子里。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幸。别摆出那副样子,比你还惨的人有的是!”

“对不起。”我诚恳道歉。

露丝点头:“算了,你太累了。今晚你就睡在男孩的房间吧。”

“男孩的房间?”

她告诉我,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住过那里,奈特和罗兰德,不过他们都死了。奈特12岁的时候因为伤寒死了,而罗兰德不到1岁的时候,就因为感冒离开了人世。他们的父母也死了,妈妈在生完罗兰德之后一个月时,因为产褥热(在那时候是一种很常见的病)去世了,也正因此得不到母乳喂养的罗兰德一直体弱多病。爸爸死于天花。露丝在陈述这些的时候,一直很平静,不过显然格瑞丝对提起这些还是有些害怕和恐慌的。

露丝最后不忘在我伤口上撒盐,总结道:“世界上很多人都活得很苦的。”

她带我走进那个房间,里面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大概和1980年时候的那种电视机差不多大(1980年我住在圣保罗一家旅馆的时候,没事总爱看电视,每次看电视我都会想起这扇窗户)。房间摆设简单,很空旷,床上有毯子,底下垫的是干草,但是我实在太累了,即使把女王的天鹅绒床垫给我睡,我可能也没太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