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四 塔(第5/8页)

她躺在浴缸里阅读晚报的财经版。格林德尔动力的股票跌了两个百分点,尚未触底反弹。莉莉丝一边把报纸扔到地板上,沉到舒适芬芳的热水里,一边露出像吃饱了的猫咪似的微笑。

转瞬之间,沉浸在喜悦中的她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两个姐妹时的情境。米娜是个省吃俭用的老处女,多年来战斗在拉丁语中小学教学一线,至今为获得了“美国大学优等生协会”[10]的金钥匙自豪不已。格蕾特尔还跟坦嫩鲍姆牌蜡人一样,只剩下半个肺能呼吸,还患有股神经痛。

老弗里茨·李特尔在纽约“州大街”(State Street)上开了一家“荷兰人酒吧”。他女儿莉莉丝微笑着对一块莲花形的粉色肥皂说:“我肯定有一部分瑞典血统,凡事走中道。”

埃兹拉·格林德尔失踪了整整两天。他的法务负责人、司机、保镖兼警卫队长梅尔文·安德森四处寻觅,却一无所获。安德森完全不了解埃兹拉近期的活动,也不敢派人盯他的梢,怕他脾气大发。老板一向谨慎。律师没有发现格林德尔支票账户的变动,至少没有支票被结清。但是,他取出了存在银行里的一个保险箱。老板是否卖了债券,卖了多少,全都不得而知。他只留下一句话:“出差勿念。”

律师们审阅了他的遗嘱。如果他立了新遗嘱,肯定是他们起草的啊。遗嘱里面,忠心耿耿的属下们都有份,其余都捐给他资助的学院、医学研究所和单身妈妈之家。它们想拿到钱还得再等等。

大人物正躺在天堂来信教会顶层的一间小卧室里,室内没开灯,全靠大自然。他的眼镜摘了,假牙泡在身边的水杯里,身穿黄色的西藏喇嘛袍。绿墙上用梵语写着“奥姆”两个字,代表人类与神性合一的永恒精神追求。

每隔一段时间,格林德尔会进行精神冥想,但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在宁静清爽的环境里做白日梦。他回到了校园时光,他第一次亲吻她。她想看看他的校园,于是他就带着她转了转。在夜色里,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显得无比重要。后来,两人漫步走进莫宁赛德公园,他又亲了她一次。这是她第一次让他摸自己的胸部……

他品味着每一个细节。冥想真是了不起啊,遗忘多年的往事重回心间。只是缺了一样:多莉的面容。他能想起那天在科尼岛上她穿着什么图案的裙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长得是什么样。

牙痛消退后,他回想起了两人轧马路的那个夜晚,她把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件事成真了。当时情景恍如眼前。他慌忙找医生检查;她去做检查的时候正好他在考试,于是就一个人去了。后来,她看起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浑身颤抖,情绪低落。那一周过得多么可怕啊!考试结束之前,他不能想她。第二天晚上,他得知多莉正在住院,于是他一路飞奔过去,可他们却不让进门。总算进去之后,多莉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这事就在他脑海里转啊转,就像藏传佛教的转经筒一样。但是,它现在慢下来了,很快就会停止了。两人会在精神中重逢了。

天色更暗了。卡尔里斯牧师给他带了少许晚餐,又做了些灵修指导。夜晚降临时,敲门声响起,卡尔里斯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红宝石色玻璃杯里装着的许愿蜡烛。“我们去礼拜堂吧。”

格林德尔之前从没见过这个房间。大号软沙发上放着几个丝绸靠垫,凹室里是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睡椅,是给灵媒用的。整间屋子周围都挂着深色窗帘,即便有窗户,也被挡得死死的。

牧师将门徒引到沙发上,拉着他的手,让他靠在垫子上。“你现在要静心。安静,安静。”

格林德尔感觉晕乎乎的。之前当作晚餐服下的茉莉花茶回味起来有了几分苦涩。他的头脑好像在漂游着,现实世界已经滑向远方。

灵媒把蜡烛放到对面墙上的烛台上。闪烁的烛光下,漆黑暗室里的阴影显得更加深不可测。“新郎”低头时几乎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视线也模糊了。

卡尔里斯口中念念有词,听着像是梵语,接着又念了一段英语祈祷词,格林德尔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婚礼上。但是,不知怎的,他脑子里一点都没听进去。

灵媒躺在凹室里的睡椅上,黑色的窗帘自己飘扬了起来。或许是灵媒的灵力?

两个人在等待着。

远处传来一阵风声,仿佛来自几百英里以外,像是烈风劲吹,又像是巨翼拍打。接着,声音消失了,换上轻柔清脆的西塔琴声。

用作壁龛的凹室里突然响起喇叭声,是主灵克里希那的声音:印度最后的圣人、最伟大的奉爱瑜伽大师,神爱的伟大传道者。

“哈瑞—奥姆!欢迎,我亲爱的新门徒。准备好让自己与神灵相遇吧!在无涯的对岸,孩子们相聚在一起,而你将与神灵的生命发生片刻的相聚。爱已经为你铺平了道路——因为一切爱终归都是神的爱。奥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