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许诺(第6/7页)

“你看不会吧?”乔迪叫道,“不会是双胞胎吧,你说呢,贝利?”

“不,我看不会,不过有时候会生下两匹来。”

一月份头两个星期,雨下个不停。乔迪不上学的时候,大都在舍栏里伺候纳莉。他一天总有二十次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摸摸驹子在不在动。纳莉对他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友好。她往他身上擦鼻子。他走进牲口棚,她就发出低微和缓的嘶声。

有一天,卡尔·蒂弗林同乔迪一起到牲口棚。他赞赏地看着母马整洁、栗色的皮毛,摸摸她肋骨和肩上坚实的肌肉。“你干得不错。”他对乔迪说。这是他能给人的最高的赞扬。乔迪后来一连几个小时都高兴得不得了。

一月十五日到了,马驹还没有生下来。到了二十日,乔迪心里觉得很害怕。“不要紧吧?”他问贝利。

“啊,当然不要紧。”

他又问:“你肯定不要紧?”

贝利拍拍母马的脖子。她不安地晃着脑袋。“乔迪,我跟你说过,生的时间说不准。你就得等着。”

月底到了,还没有生,乔迪急死了。纳莉的肚子这么大,出气很重,两只耳朵往上竖,挤在一起,像是头疼似的。乔迪睡不好觉,梦境混乱。

二月二日晚上,他哭醒了。他母亲唤他:“乔迪,你做梦啦。醒一醒再睡。”

可是乔迪心里恐惧而又失望。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等他母亲回去睡觉,然后他披上衣服,赤着脚溜了出来。

外头一片漆黑,下着雾似的小雨。柏树和简易房依稀可辨,接着又堕回雾里去。他打开牲口棚的门,门“吱”的一声,白天是从来没有这种声音的。乔迪走到架子边上,找了一盏灯和一锡盒火柴,点亮灯芯。他走过稻草铺地的长长的通道,来到纳莉的舍栏。她正站在那里,整个身子两边晃动。乔迪叫她:“好啊,纳莉,好——啊,纳莉。”但是她依旧晃动,也不朝周围看。他走进栏里,摸摸她的肩膀。他的手一碰,她就哆嗦起来。舍栏顶棚上传来贝利·勃克的声音。

“乔迪,你在干吗?”

乔迪吓得往后退,可怜巴巴地望着贝利躺着的那个草窝。“她没事吧,你说呢?”

“当然啰,我说没事。”

“你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的,贝利,你担保不出事?”

贝利朝下吼道:“我跟你说过,我会叫你,就一定会叫你。你现在回去睡觉,不用操心那匹马。你不操心,她就已经够呛的了。”

乔迪吓得往后缩,他从来没有听过贝利用这种声调说话。“我只是想来看看,”他说,“我醒了。”

这回,贝利的声音柔和了一点:“好,你睡觉去吧。你不要来打搅她。我答应给你弄一匹好马驹。你回去吧。”

乔迪慢慢走出牲口棚。他吹灭灯,把它放回到架子上。到了外头,漆黑的夜,寒冷的迷雾逼过来,把他罩在里面。他但愿自己能像小红马死以前一样,贝利说什么,他信什么。微弱的灯光照得他眼前一团漆黑,过了一会儿,他才分辨得出黑暗中的形体。他光脚丫子踩在潮湿的泥地上感到冰凉。栖在柏树上的火鸡发出惊慌的叫声;两条好狗在尽它们的责任,它们以为树下有狼在徘徊,冲出来吠叫,想把狼吓跑。

他悄没声儿地穿过厨房,不料绊倒了一把椅子。卡尔在卧室里叫道:“谁啊?怎么啦?”

蒂弗林太太睡眼惺忪地说:“卡尔,怎么啦?”

一会儿,卡尔拿着一支蜡烛从卧室里出来,乔迪还来不及爬回床上就被他父亲看见了。“你到外面去干什么?”

乔迪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我去看看那匹母马。”

乔迪的父亲因为被吵醒而恼火,同时又赞许乔迪的态度。末了,他说:“你听着,这一带,没有人比贝利更懂得驹子。你由着他去好了。”

乔迪冲口而出:“可是那匹小红马死了……”

“这你不能怪他,”卡尔严厉地说,“如果贝利救不了一匹马,那这匹马谁也救不了。”

蒂弗林太太喊道:“卡尔,给他洗洗脚,叫他上床。不然,他明天得困一整天。”

乔迪感觉自己才闭上眼想睡,就有人拼命摇他的肩膀想把他弄醒。贝利·勃克站在他旁边,手里拿了一盏灯。“起来,”他说,“快。”说完,他急忙转身走出屋去。

蒂弗林太太问:“什么事?贝利,是你吗?”

“是的,太太。”

“纳莉快生了吗?”

“是的,太太。”

“好,我起来烧一点水,准备给你用。”

乔迪跳起来,衣服穿得飞快,他出后门的时候,贝利提着灯摇摇晃晃才走到半路上。山顶上已经出现黎明的光弧,但是牧场的高地上还没有光亮。乔迪拼命地跟着灯跑去,进牲口棚的时候追上了贝利。贝利把灯挂在栏边的钉子上,脱掉他的蓝斜纹布外套。乔迪看见他里面只穿了一件没有袖子的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