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晚上

我陷入了多么可怕的黑夜!怜悯我吧,主啊,怜悯我吧!我放弃爱她,但是您,不要让她死去!

我怕得多么有道理啊!她做了什么?她要做什么?阿梅莉和萨拉对我说,陪她走到了“谷仓”的门前,德·拉·M小姐在里面等她。她就是要往外走……发生什么啦?

我努力理清我的思绪。他们跟我说的事无法理解,或者相互矛盾,在我心里形成一团乱麻……德·拉·M小姐的园丁刚才把她送回“谷仓”,她已不省人事;他说他之前看到她沿着河走,然后跨过花园的桥,然后弯下身,然后人影不见了;但是他起先不明白她会掉下去,没有按照常理急于奔过去;他在小水闸附近找到她的,流水把她冲到了那里。当我稍后见到她时,她还是没有苏醒过来;或者至少又陷入了昏迷,因为用药以后她醒来过一阵子。上帝保佑,幸好马尔丁还没有离开,他也难以解释她怎么会陷入这类木僵和无痛苦的状态;他问了她也没用;可以认为她什么也没听见或者她铁了心不开口。她的呼吸一直很急促,马尔丁害怕肺充血;他使用了芥子泥和吸杯,答应明天再来。错误的是大家忙于抢救,没顾到把她裹在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河水冰冷刺骨,德·拉·M小姐一个人曾从她嘴里听到几句话,说她要采几朵在河岸一边盛开的勿忘我,她还不善于计算距离,或者把浮动的花毯当作了实土,她突然一脚踩空……这话我能相信吗?我若使自己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件意外事故,我的灵魂可以卸下多么可怕的重担!那顿饭吃时还是快快活活,但是她的面孔自始至终保持那种奇异的笑容,叫我不安;这是一种勉强的笑容,我从未见她有过,但是我竭力去相信这是她目光新了,笑容也变了。这种笑容仿佛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像泪水似的落在我的脸上,相比之下其他人鄙俗的欢乐叫我气恼。她没有加入大家的嬉笑!可以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要是我单独跟她一起无疑会告诉我的。她几乎不说一句话;但是这并不奇怪,因为跟其他人一起时,别人闹得愈凶的时候,她经常是不出一声的。

主啊,我求您,允许我对她说话。我需要知道,不然我怎么度过余生呢?可是如果她坚持不愿意活下去,是不是正好说明已经知道了呢?知道什么?我的朋友,到底什么可怕的事让您知道了?我对您隐瞒了什么事叫您突然看到后会自寻短见呢?

我在她床头度过两个多小时,眼睛一刻不离开她的额头,她的苍白的面颊,她的清秀的眼皮,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紧闭着,她的湿漉漉的头发像海带似的散披在枕头上——我还听着她的不均匀和不顺畅的呼吸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