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俄明葡萄酒(第3/6页)

“把枪给我,”方丹说,他又对我解释,“他们都是蛮子,他们要互相开枪打来打去的。”

安德烈紧紧握住枪。

“看看倒可以。看看倒不妨,看看倒可以。”

“他就爱开枪,”方丹太太说,“但他还太小。”

安德烈把那支二十二口径的来复枪放回碗柜里。

“等我长大了,我要打麝鼠,还要打野兔子,”他用英语说,“有一回我跟爸爸出去,他开枪打一只野兔子,只打到一点皮毛,我开了枪才打中了。”

“不错,”方丹点点头,“他打中一只野兔子。”

“不过是他先打中的,”安德烈说,“我要自个儿去,自个儿打。明年我就能去打了。”他在一个角落里看了看,就坐下来看书了。吃过晚饭,我们走进厨房去坐坐,我拿起这本书,一看原来是本丛书——《弗兰克在炮舰上》。

“他喜欢书,”方丹太太说,“不过这总比夜里跟别的孩子乱跑,去偷东西强。”

“书倒不是坏事,”方丹说,“先生也写书的。”

“对,是这样,没错。但书太多就坏事了,”方丹太太说,“这就是书的一个毛病。这就同教堂一样。教堂太多了。法国只有天主教和新教,而且新教徒很少。但是这里到处是教堂。我到这里来一看哪,我的天啊,这么多教堂干什么啊?”

“一点不错,”方丹说,“教堂太多了。”

“前几天,”方丹太太说,“有个法国小姑娘跟她母亲,方丹的表妹来这里,她对我说:‘美国不需要天主教徒。做个天主教徒没好处。美国人不喜欢你做个天主教徒。这就同禁酒法一样。’我跟她说:‘你要做个什么?嗨,如果你是个天主教徒的话,还是做个天主教徒好。’可她说:‘不,在美国做个天主教徒没好处。’可我认为如果你是个天主教徒的话,还是做个天主教徒的好。改信别的教没好处。天哪,没好处。”

“你在美国望弥撒?”

“不。我在美国不望弥撒,只是难得去一回。可我还是个天主教徒。改信别的教没好处。”

“据说那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说。

“据说,但根本不知是不是,”方丹太太说,“我可不信史密特是天主教徒。美国的天主教徒并不多。”

“我们可是天主教徒。”我说。

“可不是,但你住在法国啊,”方丹太太说,“我可不信那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他在法国住过吗?”

“波兰人都是天主教徒。”方丹说。

“一点不错,”方丹太太说,“他们上教堂去,回家时一路动刀子打架,礼拜天互相残杀一天。可是他们不是真正的天主教徒。他们是波兰天主教徒。”

“所有的天主教徒都一样,”方丹说,“天主教徒都没两样。”

“我不信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太太说,“他要是天主教徒那才怪呐。我呀,我可不信。”

“他是天主教徒。”我说。

“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太太沉吟说,“我决不会相信,天哪,他是天主教徒。”

“玛丽,去拿啤酒,”方丹说,“先生渴了,我也渴了。”

“好的,就去。”方丹太太在隔壁屋子里说。她下楼去了,我们听见楼梯吱吱嘎嘎响。安德烈在角落里看书。我跟方丹坐在桌边,他把最后一瓶啤酒倒进我们两个玻璃杯里,瓶底里只剩下一点儿。

“这是打猎的好地方,”方丹说,“我很喜欢打鸭子。”

“不过在法国打猎也非常好。”我说。

“是啊,”方丹说,“我们那边野味很多。”

方丹太太手里拿着几瓶啤酒从楼梯上来。“他是天主教徒,”她说,“天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

“你看他当得上总统吗?”方丹问。

“不。”我说。

第二天下午我开车到方丹家去,穿过镇上的阴凉处,沿着尘土飞扬的路,拐到小路上,把车停在篱笆旁边。这一天又很热。方丹太太来到后门口。她看上去真像圣诞老婆婆,干干净净,脸色红润,头发雪白,走路摇摇摆摆。

“啊呀,你好,”她说,“天真热,天哪。”她进屋去拿啤酒。我坐在后面的门廊里,透过纱窗和暑气下的叶丛,看着远处的群山。从树丛间看得见道道沟痕的褐色群山,山上还有三座山峰和一条积雪的冰川。山上的雪看上去很白很纯,不像真的。方丹太太出来,把几瓶酒放在桌上。

“你看见外面什么了?”

“雪。”

“这雪很美。”

“你也来一杯。”

“行啊。”

她在我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史密特,”她说,“要是他当上总统,你看我们总不愁没有葡萄酒和啤酒吧?”

“没问题,”我说,“相信史密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