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众友欢会解忧愁,丹尼神秘升天去(第3/5页)

天黑下来了,在丹尼家里,朋友们很为他担心。他们离开晚会现场,快步下山进了蒙特雷城。“看见丹尼了吗?”

“看见了,一个小时前丹尼从这儿走过。他走得很慢。”

皮伦和巴布罗一起找。他们沿着他走过的地方一路寻来,终于看见了他,在黑黢黢的栈桥顶头。码头上一盏昏暗的电灯照亮了他。他们忙向他走去。

巴布罗当时没说这件事,不过从那以后,只要提及丹尼,他就会讲起他和皮伦在码头上向丹尼走去的时候看到的情景,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就站在那里,”巴布罗总是这样说,“我只能看清,他靠在栏杆上。我看着他,然后就看到还有个别的东西。起初看着像是一朵乌云,漂浮在丹尼的头顶上。然后我看清楚了,是一只黑色的大鸟,像人那么大。那鸟停在空中,像鹰停在兔子洞上面。我画着十字,说了两次‘万福玛利亚!’我们走到丹尼身边,那只鸟儿就不见了。”

皮伦没有看见。而且,皮伦不记得巴布罗画了十字还说了两次万福玛利亚。不过他从来不插嘴,因为那是巴布罗的故事。

他们快步朝丹尼走去,码头上铺的木板在他们脚下咚咚作响。丹尼没有转身。他们抓住他的胳膊,把他转过来。

“丹尼!怎么啦?”

“没事。我很好。”

“你病了吗,丹尼?”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我不知道,”丹尼说,“我就是这么个感觉。我什么也不想做。”

“找医生看看吧,丹尼。”

“我跟你说了我没病。”

“那好,”皮伦叫起来,“我们在你家里给你办了个晚会。煎饼坪的人都来了,有音乐,有酒,有鸡肉!差不多二三十加仑酒呢。还挂着彩纸。你不想参加?”

丹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又转过身去看着深不可测的黑色海水,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他低声对众神做了个承诺,或者提出了一个挑战。

他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朋友。他双目炯炯。“你们说得太他妈的对了,我要参加。快走吧。我渴了。姑娘们来了吗?”

“好多呢。全来了。”

“那就走吧。快点儿。”

他带头跑上山坡。离得老远,还没到家呢,他们就听见松林间传来悠扬的音乐,兴奋的欢笑声中不时夹杂着尖叫。三个迟到的人飞奔着赶到了。丹尼扬起头,像小狼一样号叫起来。一个一个斟满酒的罐头瓶递到他面前,他每个瓶子都喝了一大口。

那是为你举办的晚会啊!后来每逢有人兴致勃勃地说到某个晚会,总有人以崇敬的口气说:“丹尼家的那个晚会你去了吗?”除非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新来的,否则他肯定去了。那是为你举办的晚会啊!从来无人可及。这种事真是难以想象,两天的时间里,丹尼的晚会已经超越了以往所有的晚会。哪个人没有在晚会结束之后留下点儿光荣的伤痕或者淤青?没有哪个晚会打了这么多的架,不是两个男人之间打架,而是所有参加晚会的男人都吼叫着,各自为战。

噢,女人们的笑声多么欢畅!像拉丝玻璃似的清脆而尖利。噢,峡谷里传来女士才有的那种尖声的抗议!拉蒙神父在随后一个星期里倾听忏悔的时候大为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煎饼坪快乐的灵魂全都突破了约束,升入空中,变成令人心醉神迷的一体。他们尽情地跳舞,地板的一角承受不住,塌了。手风琴拉得如此响亮,后来再用的时候总是漏风,像困在泥地里的马。

而丹尼——正如这个晚会精彩得无与伦比,丹尼也让所有的晚会中心人物黯然失色。将来如果有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兴奋地说:“瞧见我没?瞧见我邀请那个黑鬼丫头跳舞了没?瞧见我们一圈一圈地转,我帅得没比了?”某个有头脑的长者就会狠狠地瞪他一眼。某个深知万事皆有限度并为此心安的声音也会平静地问一句:“你见过那天晚会上的丹尼吗?”

说不定什么时候,某个历史学家或许会写一部冰冷乏味像真菌一样倏生倏灭的史书来记载“那个晚会”。他也许会提到,有那么一刻,丹尼用一条桌子腿向晚会上所有的男女老少发起挑衅和进攻。他的结论可能是:“据观察,濒临死亡的有机体常具有超乎寻常的耐力和力量。”提及当晚丹尼超人般的风流韵事,这个历史学家可能会毫不迟疑地写道:“活着的有机体受到攻击时,其全部的机体功能似乎只集中于繁衍后代。”

然而,我也罢,煎饼坪上的人也罢,都会这么说:“见鬼去吧。那个丹尼绝对是条汉子!”没人记得确切的数字,当然啦,事后也没有哪个女士愿意承认自己没入丹尼的眼,所以丹尼声誉颇高的勇猛也许有所夸张。这世上任何人若有其十分之一,也足可算得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