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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抓狗,和狗在夜里抓猫是一副场面。说穿了,就是一个逃,一个追,绝不能正面交锋。一交锋,弱方就要叫人看笑话了。

当天下午,城管的执法车就进来了。车门一开,跳下来两个男人,套着制服马夹。又跳下来两个男人,一身便服,举着大网兜罩。据说是动物收容所那边派来支援的,在乡下抓过好多狼狗,手脚老辣得很。

烫头凑上去讲,砖块要吗,棒头要吗。却叫城管批评了一通,啥意思,当我们是路上打狗卖肉的啊。烫头吃瘪,不响。国娣同烫头站在一排,仿佛也有了点干部派头,她想趁机跟城管反映狗吃鸡的事体,却叫烫头甩了个眼色,只好缩回去了。

有人跑去跟怪脚刀讲,打狗的又来啦。怪脚刀摸进一张牌,指腹一搭,隔手丢出去一只白皮,他摇头讲,白弄,捉不牢的。阿拉小黑别的不行,打游击这点本事我有数。人们听罢,继续在棋牌活动室里吞云吐雾,隔岸观火。

天气很好,人们的被子枕头都晒到白场上来了,阳台上也挂出了很多个脑袋。他们等着看,城管的面子,烫头的面子,还有国娣的哑巴亏,今朝到底收不收得回。

小黑吃过了,它躺在来福的地盘上打瞌睡。来福和徐爷爷也打瞌睡。太阳照过来,城管的影子越来越近。一个网兜甩过去,套牢半身,小黑却忽然蹿出去了。不晓得是假寐还是反应快,那动静把徐爷爷都吓醒了。

突击失败,只好打响拉锯战了。小黑一跑,把四下埋伏的男人都炸出来了,紧追其后。可是小黑多么溜啊。它在小区里待了快一年,这地盘太熟了,熟到闭着眼都能开路。它往草堆里一钻,朝车棚里一转,倏忽间不见了。有人发现树下撒尿的黑影,猛扑过去,一把抓住腿。只听后面老头大叫,眼睛戳瞎了啊,谁人的狗不看看清爽!才晓得是认错了。过一会,像变戏法似的,小黑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人们从阳台上望下去,只见一个黑点在地上窜来窜去。它窜进敬老院,又逃向社区卫生院,长长的走廊上,小黑麻利地跑着,像一匹马,快得要飞起来了。

男人们牢牢追随,可是打游击太难了。白场上的被子,小黑从底下穿过去,人却要绕一圈。小黑钻进矮墙洞,人钻不过,只好守在出口等。一抬头,小黑又从棋牌室的楼梯口出来了。这一路,四个男人加几个红臂章义工,叫一只狗耍得团团转,踩坏了多少原本是自留地的草皮。太阳这么大,他们跑得棉毛衫都湿了,停下来喘气,喝口水。阳台上的人看乏了眼,纷纷关上了窗门。

男人们走出去,发现小黑就躲在门口的三轮车底下,转头看来看去。他们跳上车,干脆一路开过去,小黑吃了一惊,逃向小区外面。上了大马路,汽车就好追了。小黑腿脚再快,快不过汽车轮子。可是追得住,却怎么也抓不着,小黑的腿毛极短,精光滑溜,几次兜到一只脚,都叫它蹭掉了。城管急了,抄起一块大砖头丢过去,闷闷的一声,砸中了小黑的头。它慢下来了,转了个弯,一下跌入桥下的废弃工地。

那是一个城市的黑洞。人们散步,走到这一段,吃完的瓜子果皮都往下扔。起大风了,手没抓牢,扇子就吹落去。一眼望去,杂草密密的,高高的,深不见底。有人说流浪汉住在里面,有人说草底下都是赤链蛇。总之,什么东西落下去,就再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