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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就是这样,没有哪件东西不是他自己做的,就连木锯也是自己绑的。春光的木锯每天咔哧,咔哧地响,人们并不知道他在弄什么,过几天去看,好像是多了一个防水的顶,一块扶手,还是什么细小的改装。春光的东西有些用在小花园里,有些用在家里,也有的被别人讨了去。剩下没人要的,做完了就扔在杂物间里,扔多了,杂物间就满了。可是春光还在继续做。我只感觉春光的手停不下来,像早晨漏进来的声音一样,细细的,停不下来。

人们路过小花园,春光就坐在外头,他们说,春光,做生活啊。

春光以极小的幅度抬头,哎,侬好呀。

打完招呼,人们总会习惯性地多看一眼小花园,觉得好看。

也有人不服气。每次卫生大检查,社区狠心把大家的自留地端了,春光这里却从来免拆免检。问起来,社区里讲,你们是自留地,春光这是小花园,不一样的,我们还要专门带领导过来视察呢。

那人讲,有啥稀奇的啦,不就是搭得像样一点。他觉得种树就是种树,何必搞花花头头。也有人跟话,哦哟,那我们也把阳台搬下来好了,又没啥厉害的品种,弄得这样金贵。

自留地好不好看,就好比穿衣服一样。春光的衣服不花哨,但是自己晓得讲究。有人趁机开刀,春光么,就欢喜弄一身行头。我知道他们又在讲春光的领子了。

有些人穿睡衣买菜,有些人就算早上遛狗,也要梳头穿袜。好比徐爷爷,走到哪都戴着他那块上海牌全钢手表。春光呢,穿一件也好,穿羊毛衫也好,一年四季脖子底下总要露出一个雪白雪白的衬衫领子。坐在他旁边,我总感到那领子和他的眉毛构成了两个极端。

有人就说,上海人的假领子呀,装装样子。可是谁也没见过春光阳台上晾出过他们口中的那只假领子。

我也没见过。我只是觉得春光厉害,每天穿着他的白衬衫坐在露天劳动,却不见哪处弄脏过。不像我的校服,穿一天回来,贴脖子那一圈不是灰的就是黄的。我羡慕他那只雪白雪白的领子。我想春光肯定很勤洗衣服,可我一想到春光像妈妈一样蹲在卫生间里,一手抓着那只粗毛板刷,狠狠地刷着衬衫领子,就觉得这画面与他并不相称。

再转念一想,如果春光能像妈妈把我的衣服都刷褪色那样刷淡自己的眉毛,或许会跟他的白衬衫领子更相配一些。毕竟那领子带着一种斯文的冷淡,它和小区里其他人都不一样,才有人总是见不入眼。

好在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喜欢春光的小花园的。走过看一眼,眼前并不鲜艳,心里却总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