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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王饭后散步的时候,最喜欢商量我们家的狗叫什么名字。为了起一个和别人不重的名字,我们绞尽脑汁。

洋袜?

老王喊,来!洋袜过来!好像身边真的围着一只小狗似的。

我说,不行不行,连着姓叫就不好了。

小笼包?

测验一个名字灵不灵光,最好的办法就是喊几声,看叫得响不响。

皮蛋?

皮蛋来!皮蛋!老王又试。

老王一边喊一边自我否决,叫个皮蛋(Q)还不如叫老K,干脆做大一点。

每天走,每天想,就这么一个个叫过去,后来老王决定了,叫脚套。

老王说,人家喊我加涛、加涛,我的狗就叫脚套、脚套,这样很合拍。一听就晓得是谁养的狗,也符合小区的习俗。

尽管受到妈妈的嘲笑,我们还是坚持通过了这个名字。

散步的时候,我和老王总是假装喊起来,脚套来,脚套走。

可我们从没养过一只脚套。

妈妈不喜欢狗,她说,你们要养狗么,你们自己搬出去住。妈妈爱干净,家里没养过小动物,除了金鱼。

后来妈妈松口了,你们不如养在车棚外面,让它也看个家。

不久小官捉了一只小黄狗送过来,老王把它锁在楼梯底下,当天就被楼上老阿姨敲门投诉了。

阿姨说,小王啊,阿姨见狗怕的,拿开好吗。

阿姨一头烫发,欢喜露小腿,穿时髦衣裳。阿姨的电瓶车一开进来,小黄狗就乱叫。

何况小黄狗和附近车棚里的那些面孔一样,是个没有健康证明的黑户口。老王一声不响,隔手转送给了后门平房里独居的瘸脚老头。

老头唤小黄狗叫黄毛,于是小区里又多了一个黄毛。从小黄毛长成大黄毛,无数个白天,老头在活动室打牌,黄毛就拴在外面的长椅上,和徐爷爷们并排坐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黄毛是来福呢。老头到晚饭边停歇,出门牵黄毛回家去。天气好的下午,老王也会去看看它。

老王喊,黄毛,黄毛。

黄毛就蹦跶几下,逃不出一根皮带。

老王带着它在小区里兜几圈,过把瘾,再拴回去。

有一天大黄毛穿马路的时候碰上一辆下班的汽车。小区里忽然又少了一个黄毛。

老头不响,仍是朝九晚五地去活动室上岗下岗。

老王说,那也没办法。狗命一条,你能讲究什么。

就像在冬天,好多只皮毛锃亮的狗被人套住了吃掉,搞文明建设的时候,到处有黑户口被城管抓去关公安局。小区里的人从不贴悬赏告示去找,也不愿花几千块给狗上牌照、打疫苗。有了就养着,没了,就算了,谁也不会为一只狗伤心。

人们对自己的命,也是不伤心的。生了病,就这么度几日吧,不想费钱。活动室外面少一个黄毛,就像活动室里突然少掉几个老头一样。

老王说有些事体,今天睡下去,明天谁知道呢。

长椅上少了黄毛,后来又少了徐爷爷,谁响呢。空的位置,总有人来接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