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命运中的热石头(第2/6页)

吕西亚诺·马拉加尔松在这个沉睡的古镇小路上逛。“真有些年头了,但是我还是回来了。我在这里,你们还不知道吧,既然你们睡着了。我沿着你们的房屋门前走,我在你们的窗子下经过,你们什么还都没料到。我在这里,我来收我的债。”他逛着,直到他的驴子停下,蓦地停下。这头老驴子仿佛一直知道它应该来的是这里,也是在这里它跟烈阳的斗争宣告结束。它一下子停在比斯科蒂家门前,再也不走了。那个人身手矫健地跳到地上,敲门。“我又到了这里,”他想,“十五年刚刚一晃而过了。”无尽的时间过去了。吕西亚诺正想去敲第二次,门轻轻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穿了晨衣。她长时间盯着他看,不说什么。面孔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不害怕,不快乐,不惊讶。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像要掂量接下来的事是什么。吕西亚诺没有动。他像在等待妇女发出信号,做手势,皱眉头。他等着,他等着,身子发僵。“她要是做出关门的表示,”他想,“她要是稍许有一点后退的动作,我就跳上去,撞开门,把她强奸了。”他的眼睛正在把她吃了,窥测任何打破这种沉默状态的动作。“她比我想象的还美。我今天死了也值的。”他揣度她在晨衣里的肉体,这使他内心滋生狂暴的欲望。她一句话不说。她让从前的事浮现到记忆的表面。她已经认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了。他为什么到这里站在门槛前,这是她还没有想去弄清楚的一个谜。她只是让从前的事重新涌上她的心头。吕西亚诺·马斯加尔松,就是他没错,十五年了。她观察他,既无恨也无爱。她观察他,仿佛要在眼睛里去看出一个人的命运。她已经属于他了,不用争执,她属于他了。既然事隔十五年后他回来了,敲她的门,管他要求什么,她都给。她站在门槛上会同意的,对一切都会同意的。

为了打破围绕他们的静默与静止状态,她放开了握在手里的门把。这个简单的手势足以使吕西亚诺不用再等待。他现在从她的脸部表情看出她没有走神,她没有害怕,她会给他要什么做什么。他轻快地走进屋,仿佛不愿意让香气吹散在空气中。

一个风尘仆仆、肮脏的男人在这个壁虎做梦也要变成鱼的时刻,走进了比斯科蒂的屋子,石头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吕西亚诺进了比斯科蒂的家。这会要了他的命,他知道。他知道当他从这幢房子出来,街上又会全是人,生活带着它的法律和它的争斗又开始了,他必须付出代价。他知道人家会把他认出来的。人家会把他杀了。回到这个村子,走进这幢房子,这就要引来杀身之祸。这一切他都想到的。他选择了在这个暑气熏蒸,即使猫也被骄阳晒瞎眼睛的时刻进村子,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街上不是阒无一人,他就是连广场也走不到。这一切他都知道,就是肯定会遭遇不幸也没有使他有过颤抖。他走进了那幢房子。

他的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习惯暗影。她是背对着他。他跟随她走进一条好像走不完的走廊。然后他们到了一个小房间。没有一点声音,墙上的凉意对他好像是轻轻的抚摸。他那时把她抱在怀里,她不说什么。他给她脱衣服。当他看到她这样一丝不挂在他面前,他禁不住喃喃地说:“菲洛美娜……”她全身颤抖。他没有注意到。他得到了满足,做了以前起誓要做的事。他经历了他想象过一千遍的这一幕。十五年监禁生活想的就是这件事。他总是相信当他脱去这个女人的衣服的时候,有一种比肉体欢乐更大的欢乐会使他激动不已——复仇的欢乐。但是他想错了。没有什么复仇。只有两只大奶子,抓在他的手心里。只有一种女人的香气,弥漫他的身子四周,持久不散,温热。他以前那么渴望这个时刻,现在他沉浸其中,迷失了,忘记了世上其余的一切,忘记了太阳、复仇和村民的乌黑眼睛。

当他在大床的新鲜床单里抱住她时,她像个处女叹口气,唇上露出微笑,表情惊奇淫猥,毫不抵抗地任人摆布。

吕西亚诺·马斯卡尔松一辈子就是被别人一边提起一边吐唾沫的“强盗”。他靠偷鸡摸狗、掠夺旅客财物为生。可能他也在加加诺的大路上杀死过几个可怜虫,但是这些事不能肯定。无法证实的故事到处流传,实在是太多了。只有一件事是有根有据的:他的生活“荒淫无度”,大家必须远远躲开这个人。

在他的光荣年代,也就是说他的无赖生涯处于巅峰时,吕西亚诺·马斯卡尔松经常上蒙特普西奥来。他不是生在村里的,他喜欢这个地方,来这里过他的好时光。在镇上他遇见了菲洛美娜·比斯科蒂。这位出身于一个普通但是光荣的家庭的少女萦绕他的心头久久不去。他知道自己受名声所累,没有希望娶她为妻,于是他就开始对她生出欲思,就像无赖对待女人一样。占有她即使只是一个夜晚也好,这种思想使他的眼睛在白昼将尽的热光下灼灼发亮。但是命运不允许他得到这种粗暴的欢乐。一个普通的早晨,五名宪兵到他歇息的旅舍候着他,不由分说把他逮走了。他被判了十五年徒刑。蒙特普西奥把他忘了,很高兴摆脱了这个斜眼贪看村里少女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