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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学校操场几百码远的地方,第一波疼痛袭来,主要来自左眼下方,接着是颧骨和下巴的周围。你的指关节也开始疼痛起来,尽管上面沾染的血并不完全是你自己的。

你的书包不见了,应该是打架时丢的,里面装着一些课本:英语,可能还有数学,也许还有地理?那是学校花钱买的,钱来自一项政府计划。今年年初,有人在广播里叫了你和另外十几名同学的名字,让你们去图书馆领书。一群穿着旧鞋的学生站成了一列,虽然互相认识,但都谨慎地转移开了目光,直到把包裹拿在手里。然后你返回教室,将书藏在了书包里。

维拉慢慢地打开门,看到了你的脸,她心不在焉地说:“你流血了。”

在厨房的水槽边,她用温水和柔软的布给你洗了洗脸和手。她的脸离你很近,近到你觉得自己光裸的脖子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你在镜子里不止一次地观察着自己的脸,觉得淤青与你挺配的。它将你改头换面,有片刻你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人。但即使是那时,随着你的注视,你又慢慢变成了那个熟悉的自己。

这会是你第二次在这里过夜。你不清楚她愿不愿意,但是当时已经很晚了,天都黑了,而你也没有要走的打算,她一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你静静地坐在蓝色沙发上,而她就坐在你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本书,腿上盖着一条毯子。大约六点钟左右,她生了炉子,微弱的光亮上下浮动着,但并未真正燃起来。你想大概木头是湿的,也可能是这里太久没有生过火了。她为你生火,即使火没有让你温暖起来,这件事本身也已足够温暖你。两个小小的扬声器放在屋子两边,里面放着一些带有杂音的怀旧音乐;歌里有着那种从不会在完美结局里出现的小号声,还有缓慢而有节奏的鼓点,但没有歌词。她问过你喜不喜欢这种音乐,当你说“是”的时候,你认为她并不相信你。但你确实喜欢。她问你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你也拿起了一本书,想讨她欢心,但你太过分心,它就一直摊开着放在你的膝盖上。

于你而言,外面的世界已不复存在,即使大街上偶尔传来的噪音都是那么遥远。你知道在家里,有人正在喊你,也知道你的名字后面会跟着的那些恶毒的字眼。你必须为这一切付出代价,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但你现在还有时间来害怕这一切。

当她将书放到膝盖上时,天已经黑了几个小时了。她看了你一会儿。

“我们不会长久的,你知道吗?”她说道。

“长久?”

“你明白我的意思。”

“去诺克就会有奇迹,有人被治好了。”

“你相信上帝吗?”她说道。

“我不知道,不敢不信。”

“我没有朝圣的心。”她笑了,“但欢迎你为我祈祷……如果圣灵触动到你的话。”

她把一片窄窄的书签放到她看的那页书上,然后小心地把书放到旁边。

“我要去洗澡了。”她说道。在离开房间前,她跪在你身旁,轻轻地吻了你的唇。你摸了摸她的脸,吻了回去,就像你这一生都在做这件事一样。

“我很高兴你在这里。”她略带惊喜地说道。之后,她停住了,你知道她一定是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你也想说自己很高兴能在这里,但既然她已经先说了,再说就显得仅仅是出于礼貌了,感觉又假又虚伪。

你没法在客厅等太久,你想到楼上去,在等待的时间里,你听到水声停了下来,你觉得她已经躺进了浴缸里。空气里飘着某种花香,也许是薰衣草或玫瑰,或是某种你不知道的稀有的花。每当她移动,水面都会闪现点点微光。她就像那天你在画廊里看到的那幅鬼魅的画作,四肢摊开,躺在浴缸里,好像她所有的力量都被带走了一样。

她的手腕轻轻地搭在浴缸边,在水里浮浮沉沉,手腕上有一些伤疤,仿佛一张旧地图上纵横交错的道路。就像你借来的书里描述的那位年轻人米洛斯,他在浴缸温暖的热水里割开了自己的血管。

“发生了什么事?”你说道。

“我踩在香蕉皮上了。”她曾被问过同样的问题,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你在问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你又问了一遍。

“我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

“维拉?”

“我曾经是个叛逆少女,这就是你所能知道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