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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过绿化带回到家,即使透过渐浓的暮色,你也能看到窗边母亲的身影,就在网眼窗帘后面,她试图藏起来。你知道,她已经在那儿好几个小时了。

“你父亲呢?”当你进门的时候,她问道。你感觉到她的手攥住了你的手腕。

“不知道。”你说。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嗯。”

“所以呢?”

你的母亲个子很矮,还不到五英尺。

“他在拐弯那儿放我下来就走了。”你说。

“他去了赌马公司?”

“不知道。”她牢牢攥着你,让你无法脱身。你知道自己可以将她推开,但那免不了会很粗暴。你的目光落在她羊毛开衫的图案上,粉色、灰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肘部衣服拉紧的地方可以透出底下的皮肤。

“他拿到钱了吗?”她又问。

“我不知道。”

“那他给你钱了吗?”她问。你慌了。

“没有。”

“混蛋。”她放开你的胳膊,走进客厅找你的哥哥们。你跑上了楼。“你能猜到吗?”你听到她说,“他都没有给这个小伙子钱,一分钱也没给……这个王八蛋。”

因为是周末,你终于能冲个澡了。污垢从你赤裸的身体上冲刷下来,染黑了你周围正在冷却的水。你的胳膊、后背和膝盖暴露了出来。

你向后仰去,感到大腿内侧水流停下来的地方阵阵发冷。你闭上眼睛,感觉自己飘出了身体。水轻轻拍打着你的皮肤,你的阴茎开始变硬。

你把她拽向你,她的嘴唇大张着。“求你了,”她说。你能感觉到她紧紧压着你。“求你了。”

你穿好衣服,走下楼,你的牛仔裤紧身又干净。你在走廊的大衣口袋里把那七英镑和一把小刀藏好,另外还有一支包在卫生纸里的香烟和三根红色火柴。你没法把指甲下的泥垢洗干净,也不再对此感到骄傲。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赌马公司六点关门。你的父亲一定输了,他差不多每次都输,然后除了回家无处可去。你吃着晚饭,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你母亲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一会儿走到前面的窗户往外看有没有他的车,一会儿又走到兄弟们那里,他们都瘫靠在椅子里一声不吭。你很快吃完了晚餐。他一进门,她就会开始指责他,竭尽所能地利用一切去伤害他,利用你。你从桌子边站起身,她看到盘子里的菜并没有吃完。

“你要去哪儿?”她问。

“哪儿也不去,”你说道,“我就是不太饿。”但你知道你得告诉她你要出去,她在担心,而你受不了。

“他回来了,妈。”一个哥哥看见他的车沿着大路驶过来,停在房子边上。你母亲愣了一秒,然后走到窗口去看。你在厨房里听到拉手刹的声音,发动机震动一阵之后停了下来。她很快又从窗口回到厨房,像是觉得冷一样搓着双手,仿佛脑海中的念头让她自己也感到迷茫而恐惧。

“我出去了。”你说着,往走廊走去。

“出去?去哪儿?”

在他进屋之前,你只有一小会儿时间了。你把你的绿色军大衣从钩子上取下来,这是你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每次穿上它都觉得自己很强大,甚至不可战胜。你的眼睛盯着门锁,觉得它要被转动了。你不能走那条路,你没办法面对他。于是你又回到厨房。

“就出去走走。”你说道。她从大厅出来一路跟着你。

“和谁?”

“不和谁。”你说着,穿上外套,用手指捏住口袋里的硬币不发出声响。

“大晚上你要一个人出门?”

你母亲用来炸薯条的油凉了,在没洗的盘子上凝成一片片褐色的油膜。

前门开了,你的父亲回来了。你听到楼梯上传来他重重的脚步声;他上楼去藏剩下的钱。你想象着屋子里所有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所有凹洞都裹挟着秘密。随后你的母亲看向你。

“去吧。”她简短地说了句,然后和你的哥哥们一起回了房间。你察觉到热泪的第一道光芒。

出了后门,你一步爬上小煤仓,然后攀上八英尺高的花园围墙,又从那儿攀上了棚顶。起皱的金属板随着你的脚步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你从另一侧跳下去,跑了起来。你跑过大门,经过白色的福特车,然后穿过更远的绿化带,直到你看见商店的灯光,听见马路上卡车的声音。你站在那里,弯下腰,在自己灼热的胸腔里填满夜晚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