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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抠着手上的死皮,想找到老茧或是小伤口,但什么也没有。你只看到自己指甲下面嵌着的砖上的红土。

门闩在门的另一边响起“咔嗒”一声,你和他像野狗一样竖起头。一个女人出现在那里,一边试图用手平衡托盘,一边用脚顶着门。“去帮她一把。”他说着,用手肘捅了你的胳膊一下。你体贴地站了起来,但也仅限于此。她沿着小路向你走来,眼睛紧盯着托盘。

“弗兰克,我很抱歉,今天我起晚了。”她说道。她是个英国人。

“没关系的,夫人。”他说道,“就是我们这些乡巴佬没您这口茶会有点渴。”尽管她柔顺的秀发挡住了脸,但你已经意识到了她脸上那种富人对他们认为愚蠢的人说话时所露出的笑容。她走近些,父亲站起身。“拿下托盘。”他对你说,但是你没拿,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抬起头来。你并不是有意想显得大胆,但你就是盯着她看。

她一点都不老,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这让你感到吃惊——但她也不年轻。她很漂亮。

“哦。”她说,注意到站在父亲旁边的你。她的眼睛泛着绿色的光泽,极具穿透力,仿佛她在这双眼睛后面的一个大房间里望着你。

“这是谁呀?”她问你的父亲,声音像新闻播音员一样。

“哦,这是我儿子。”他说道,他魁梧的身体此时仿佛站在西边的市集上,脚踩着泥泞,在马车路过的时候掸着灰尘扑扑的帽子。

“你好啊,小伙子。”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恐怕我没给你带茶杯。”

“没事儿,夫人。”你的父亲说道,“他不喝也可以。”

“真的没有关系吗?”她问。

“是的。”你说道,赶快表示赞同,她向你走过来,向你递过托盘,脸上还残留着笑纹,有那么一会儿,你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这里还有几块饼干,但恐怕都不太好,我还没来得及出门去买。”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边。

“哦,谢谢,夫人。”他说道,然后默默地盯着她。她的手伸进了浴袍的口袋里,你觉得那是件男士浴袍。这衣服尺寸太大,格子花呢的质地,有些年岁了;像是老人在医院里穿的衣服。你可以透过口袋的破洞看到她的手,那一定是她从里面来来回回地摸索了成百上千遍,才抠破的。

“活儿干得怎么样了?”她问。

“挺顺利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工。”

她看着墙壁好一会儿,就像你看着永远不会去玩的拼图一样。“那挺好的。”她说完一阵沉默。然后又看向了你,这次透着一丝慵懒:“你今天能给爸爸搭把手真是太棒了。”

“哦,他是个好孩子,特别机灵,真不是故意夸他。他放学后在麦卡恩的肉店里干得不错。确实机灵,能找到在店里干的活儿。”

你不敢直视她,感到脸上一阵发烧。闭嘴、闭嘴、闭嘴吧,你这个混蛋乡巴佬。

“这工作很不错。”她兴味索然地说,转过身瞥了一眼后门。

“是呀,挺好的。”你父亲说。

“那我就走了,你们两个好好干。”她说。

“没问题,夫人。”他又一屁股坐回红色的砖堆上。

“哦,对了。”她说道,“如果你们需要上厕所,就进那扇门,上楼,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手在空中挥舞着,“是的……楼梯到头右手边的第一扇门。”她对你们俩笑了一下,然后静悄悄地沿着小路走了回去,进屋了。

“别像个白痴一样盯着了。”你听到父亲说,“倒茶,坐下。”

托盘是木制的,摸起来光滑舒服。你小心地把它放在草地上,用一只老式茶壶给他倒茶。你父亲用手指拨弄着放在一个小盘子上的饼干,盘子和茶壶像是配套的。他拿起一块,放在鼻子底下,然后又用力把它扔到盘子上,力气太大以至于饼干又从盘子上跳了出来。

“她吃这些没把自己毒死,是吧?”

尽管你想吃一块饼干,但却没有去碰它。

他抿了一口茶后又冒出一句:“和尿差不多。”

蔚蓝的天空只持续到傍晚,但即使乌云密布,大雨也迟迟未下。收工的时候,你听见海岸列车在去往霍斯或是布雷之前,在海角[2]停了下来。你的父亲一言不发。你小心翼翼地看了父亲一眼。他脱下衬衫,擦了几下胳肢窝和脖子,牵动着他灰黄又伤痕累累的皮肤下的肌腱肌肉。

当你听见他轻声哼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时,就知道工作要结束了。这让你情绪高涨起来。他让你清理一下。离赌马经纪公司关闭还有两小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走。

“把托盘还给她。”他说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大房子。你很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去吧。”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