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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真是个吓人的地方。”乔·麦卡恩说道。他用指尖拈起一小撮牛肉馅,将它装进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中。“千真万确,”他说,“千真万确。”

你站在安德森太太的身旁,用折起来的报纸蘸着加了几汤匙醋的水清洗着肉柜的玻璃。你注意到她额头一侧的绷带边缘处,露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

“这些刚好一英镑多一点,安德森太太,可以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就用一根红色的带子封住塑料袋,将它放到柜台上,仿佛一个白色的气球。

当安德森太太将一些硬币递过柜台时,手有些微微颤抖。对她而言,提起这一袋肉,并腾出自己的购物袋来装它,是件费力的事。

“我希望他们能找到他们,”乔说道,“我知道他们会的,他们肯定会的。”他又说道,“去帮安德森太太开下门好吗,桑尼?”

你将湿报纸夹在腋下,跑去为她开了门。随着她离开这家肉铺,门上悬挂的小铃铛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声,你隔着衬衫感觉到了湿透的报纸。

“听着,现在只能祝你好运了,祝你好运。”乔说道。

米克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到了乔身边。“倒霉。”米克用一种正儿八经的腔调说道,同时把手放在他那红白色的围裙上缓缓擦拭了一番。你从来没法分辨他真的是这样想,还是在蒙你。你就是不擅长这种事。当知道乔没在看你们的时候,他向你眨了眨眼。

乔和米克安静地站在一起,肩并着肩,如同两块挡书板,沉默来得很突然,仿佛他们最后的想法很重要,他们都不想忘记。

乔个子很高,五十岁了,或是看起来像五十岁。他的脸庞是如此温和,你都没法长久盯着他看而不移开视线。

不到一英里远的地方新开了一家超市,米克从来不在乔的面前说这事儿:什么现在只有不会开车的老年人才会来肉铺买东西啦,这家店又是如何不巧地矗立在一家邮局和中餐外卖店中间,仿佛一位被抛弃的情人,没法为自己不幸的命运自圆其说。

擦干净玻璃柜台后,你走进里屋去拿刷子清扫旧木屑。米克感到有些无聊,你听到他紧跟在你身后也走了进来。他站在一面裂了缝的脏镜子前,这面镜子被用一卷生了锈的铁丝挂在水槽上方的一颗钉子上。他拔出了他的梳子,仿佛一名牛仔拔出了一把六发式左轮手枪。

“你碰没碰过,桑尼?”他问。

“什么?”

他的头发是棕色的,又稀疏又油腻,这把小小的梳子很容易就从中梳了过去。“就那个,你到底碰没碰过?”

“碰什么?”

“小妹妹。”

“什么小妹妹?”

“玉门……花心?”

“什么?”

“你聋了吗?”

“没有。”

“所以呢?”

“是的,”你说,“我当然碰过。”

“那它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你不知道,是不是?告诉我,给我说说你觉得它在哪儿。”

你感到自己脸红了。

“它不在你以为的地方。”你说道。

“哪儿?你觉得我以为它在哪儿?”

他脸上的皮肤有些斑驳,青春期的时候,别人告诉他不要去抓脸,但他还是抓了。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说道。

他将梳子放回裤子的后兜,屁股靠着水槽站了一会儿,接着从水槽边弹开,扯掉了自己的围裙。

“这儿,”他说,“它比你想象的还低……它在……你知道你的蛋蛋在哪儿吗?”

“知道。”

“你知道吗?”

“知道。”

“那就对了,它就在你的蛋蛋之后,屁股之前。”

当米克弯着腰向你展示的时候,乔走了进来,告诉他:“闭嘴吧你。”

米克眨了眨眼,说道:“我们会弄明白的,小子。”他走出房间,进到店面,你听到他在打招呼:“奥布莱恩太太,每次见你,你都更年轻了。”

乔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看了看你。“你也动起来,动作麻利点。”

“对的,奥沙利文太太。”“现在这些可以吗,奥谢小姐?”“可以了,麦考密克小姐。”“够了,就像伙计说的,现在够了。”诸如此类的对话一刻不停,米克和乔的声音像背景音乐一样整天没个停歇。

你每周可以领到十镑的薪水,每天放学后需要来这里工作一小时,除了周三,那天你得把羊肺切碎拌狗粮,这会多花一小时。你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存了二百一十六英镑。

天光几乎已经完全消逝,通过商店的玻璃,你看见自己荧光灯下的倒影,一手拿着刷子。远处,汽车的灯光疾驰而过。

临近打烊的时候,门上的小铃铛又响了,科斯格罗夫先生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身上散发着希金斯酒吧的琥珀香气。他喝醉了。乔一向害怕醉汉,留下米克一个人接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