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露菲娜与狮子》(第4/5页)

“嗯,它可不是普通的古画。”

劳里看着画廊那一头,《露菲娜与狮子》的颜色闪烁着,人们频繁往来,时不时挡住我们的视线:“它当然不是。而我该拿它怎么办,奥黛尔?我没有钱,它也不会养我。”

我们看着画在人们的脑袋后面消失又出现,我知道劳里跟我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在它的独特画面之中,我读到了许多故事。透过它的专业笔法,我体验到了玄妙的感动。它独一无二,我应当尽力保护它,让它留在公众视线里。我能猜到艺术家的决定背后的动机,也能深刻体会到这幅画给我的感觉,但我明白我永远也不会了解它的真相了。

劳里看到的是别的东西。里德委托配的新画框是一扇窗户,画作仿佛是他试图拉开的窗帘。他说自己不情愿卖掉它,只是因为他还没见到支票罢了——虽然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似乎不像他母亲那样对它念念不忘。不然当初他为什么要来斯凯尔顿呢?他说是为了找我,但或许我只是个意外惊喜。对他来说,那幅画只是一件准备出售的东西,让他实现梦想的某个过渡品。他从中看到了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

里德敲敲他的酒杯,开始发言。他站在《露菲娜与狮子》的前面,开始讲述艾萨克·罗布尔斯与斯凯尔顿的这场渊源,他在二十世纪早期艺术史中的重要性,他稍纵即逝的天赋。他向威尼斯的古根海姆基金会致谢,添油加醋地渲染这次发现的神秘之处,还指出人群中的劳里,众人为他家中藏有这样一幅画的好运和决定展出的慷慨而热烈鼓掌,他红着脸向大家举杯致意。

里德说起罗布尔斯的作品是一场关于灾难的沉思的时候,或许斯凯尔顿画廊里的人们想到的都是战争和独裁,那些斗争他们中的很多老人都亲身参与过,仍然铭记于心。但我只是在想奎克说过的话:让人感动的是它的主题。画里似乎还有我们不了解的另一层次的含义,而我们就是无法领会。

那晚《露菲娜与狮子》以超验主义的方式感动了我。它成了我抒发自己的损失和接受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得知真相的管道,或许这就是艺术的神秘之处,而且我并不是一个人。因为在里德结束演讲之后,我注意到人们——甚至是穿着便装的老古董——也开始对露菲娜投以更多尊重的目光。

关于《被淹没的世纪》开幕式的报道五花八门。有些相当半心半意。“这幅画是召唤死亡的画面,不该被忽略。”这是次日早晨《每日电讯报》的记者写的最善意的一句,接着就开始推测它能卖多少钱——“埃德蒙·里德在当晚结束前证实《露菲娜与狮子》将进行拍卖。”《泰晤士报》有篇文章写到了这场名流荟萃的活动,却几乎没有提到艺术家本人。我笑了,奎克一定会看到其中的讽刺。记者又提到了画作里“明确的象征主义”,这一点我不同意。他认为画作太直白,但我认为那些画里还有另一种语言,而唯一掌握这种语言的人已经不在了。

《每日邮报》质疑这整件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认为艾萨克·罗布尔斯不应该被拔到这种高度,说如果当代艺术就是这种程度,那么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又要被迫观看什么新鲜的糟粕。然而,《观察家报》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看法,它肯定了里德的“艺术史修正主义,被遗忘的画家和色彩”的新见解。这让我大笑起来,觉得这些人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幅画。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奎克的缺席,我知道再也没有午餐提议,隔壁的餐馆也不会再送来一瓶顶级的冰镇桑塞尔酒了。里德不在,我想知道他是否看过那些报道,以及我们要如何应对。帕梅拉听说了奎克的事情后已经在厕所里哭,就连空荡荡的房间也似乎在默哀。我想知道如果奎克还在,那些评论会不会更正面些,奎克会说服那些评论家,强迫他们把自我放在一边,认真看看他们眼前的东西。

不过,《每日邮报》的长篇抨击帮了我们一把。人们排起长队来看露菲娜,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是恶作剧。但对我来说,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为什么奎克不肯说出真相?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人生如此守口如瓶?

我开始思索劳里说的话,她把《没有脚趾的女人》寄给《伦敦书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不该浪费。我的绿皮记事本已经几个星期没有打开过了,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想写些什么。我不觉得奎克想让我欠她人情,她只是顺水推舟,也很乐意这么做。然而,我开始考虑要如何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弥补我没能在她生前回报她的遗憾。葬礼安排在下一周,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写她的悼词。毕竟,里德让我和帕梅拉筹办葬礼,并没有其他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