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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特,我央求你原谅我。”她朝他俯着身子说,害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了任何压力,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他,“我为自己对你犯下的过错深感抱歉,这让我痛悔不已。”

他没说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的灵魂成了一只扑扑飞舞的蛾子,那双担负着仇恨的翅膀异常沉重。

“宝贝儿。”她说。

一片阴影略过他那惨白、凹陷的脸。那算不上一个实在的动作,但看上去却如同一阵可怕的抽搐。她以前从未对他用过这个词,或许他将死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混乱而难以捕捉的念头,觉得他曾听到过她用过这个词,是她用惯了的口头禅,对小狗、小孩子或者小汽车都这么说。接着,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两手紧紧握在一起,拼命控制住自己,因为她看见两行眼泪顺着他那枯槁的面颊慢慢流下来。

“哦,我珍爱的,我亲爱的人,如果你曾爱过我——我知道你爱我,可我却那么可恨——我请求你原谅我。现在我没有机会表示我的悔改,可怜可怜我吧,我央求你原谅我。”

她停了下来,看着他,屏息凝神,急切地等着他回答。她看出他要开口说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果在这最后的时刻她能把他从怨恨的重压下解救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她带给他痛苦的一种补偿。他没有看她,嘴唇动了一下,眼睛失神地望着粉白的墙壁。她俯下身子好让自己听见,而他说得相当清楚。

“死的那个是狗。”

她俯身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自己变成了石头。她没听明白,惊恐而困惑地盯着他。那句话毫无意义,他是在说胡话。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一个人不可能纹丝不动却还活着,她盯视着,他的眼睛睁着,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呼吸,她开始害怕起来。

“沃尔特,”她悄声说,“沃尔特。”

最后,她突然直起身来,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请你们过来,好吗?他好像不……”

他们跨进门来。那位中国军医走到床前,把手里拿着的一支手电筒按亮,查看了一下沃尔特的眼睛,然后将它们合上。他用中国话说了句什么。沃丁顿用胳膊挽住凯蒂。

“恐怕他已经死了。”

凯蒂深深叹了口气,几滴眼泪从她的眼里落下。她感到神思恍惚,并未因震惊而不能自持。几个中国人围着床铺站在那儿,一个个茫然无助,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沃丁顿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中国人开始互相低声说起话来。

“最好还是让我把你送回平房吧。”沃丁顿说,“他们会把他送到那儿去。”

凯蒂倦怠无力地用手抚了一下额头,她走到小床那里,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沃尔特的嘴唇。现在她已经不哭了。

“很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几个军官在她走出去的时候向她敬礼,她也庄重地回鞠一躬。他们按原路穿过院子出门,坐上轿子,她看见沃丁顿点着一支香烟。一缕烟雾在空中消散,那就是一个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