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4. 风暴(第2/4页)

他们一起来到了门口。雷菲克说:“再见!请代我向萨伊特先生和阿提耶女士问好。”

雷菲克仿佛在居莱尔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嘲讽的表情。他想:“她是一个共和国小军人的前妻!而我是我小女儿母亲的丈夫!”

雷菲克正要离开,居莱尔问:“如果我们请你们参加聚会,您和裴丽汉会来吗?”

雷菲克说:“我们会来的,为什么不来?”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居莱尔,而是看着一直跟到门口的塞特狗。

居莱尔说:“我们可以一起玩玩,聊聊天。”

雷菲克想:“是的,我们可以谈谈。我需要和一个离婚女人聊聊,因为我的生活脱轨了。”然后,他仍然看着狗说:“好的!我正想和像您那样的一个女人谈谈!”他看着狗突然想:“我说什么了!”他没再敢看居莱尔一眼就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梯,他想:“我的生活脱轨了!刚才我说什么了!”

外面刮着徐徐的寒风,这风来自马尔马拉方向。雷菲克很熟悉西南风之前这种柔和的寒冷。尼相塔什到处弥漫着海藻和海水的气味。这种味道渗透到椴树、商店、崭新的公寓楼、老房子里,还有戴领带的男人身上。他在警察局的前面拐上了大街,他看见进口商、承包商、等待死亡的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时期的帕夏、杂货店的小工、花匠、帮人家打扫卫生的女人、银行家、公务员、有轨电车的乘客,所有人都在往家赶。好像谁也没有闻到空气中海藻的味道,所有人都是不闻不问地生活着。雷菲克在尼相塔什广场的拐角停下了脚步,他想:“我马上回去吃晚饭!然后我去看书。为什么要让我的生活脱轨?”他看见了马路对面自家窗户里的灯光,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家的味道。家里有厨房的味道、家庭的味道、裴丽汉皮肤的味道、小女儿的汗味和婴儿味,还有饭菜的味道。但同时他的脑子里还有居莱尔的影子。他对自己感到害怕,他想:“我觉得自己是一种既没有过去和未来,又没有个性的东西,一个花盆,或是一个门环!”他剃掉了络腮胡,因为他觉得络腮胡不适合像他这样的男人。但是他又找到了一个变通的办法,留下了小胡子。他穿过马路,推开花园门,走进楼里。家里是温暖的。他上楼走进了卧室。他看见裴丽汉坐在孩子身边,身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脸上还化了妆。

裴丽汉说:“为了庆祝你去上班,我化了妆,还穿了这条连衣裙!”

雷菲克说:“很好!”然后他觉得自己是健康的。

他们一起下楼来到了餐厅。吃晚饭时,奥斯曼说了很多话,他看上去很开心,因为弟弟过了几个月后终于去上班了。尼甘女士也很开心。奈尔敏也在说话,大概她和丈夫已经和好了,因为他们吵架的时候是不跟对方说话的。尼甘女士聊起了一段和杰夫代特先生有关的回忆。杰米尔和拉莱耍了点小性子,但谁也没和他们计较。

饭后,雷菲克辅导杰米尔做了算术作业。然后他去了书房,想写点日记,但又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他稍微看了一会儿书,却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他抽着烟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下楼重新回到了起居室。他开始读报,时不时听一下收音机以及母亲和裴丽汉的对话。从她们的谈话还有外面传来的风声,他明白要来西南风暴了。然后他决定认真看报。看报时他突然想:“裴丽汉在看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的,但他感觉到裴丽汉在和尼甘女士或是其他人说话时,会不时用余光看自己一眼,仿佛她在检查坐在沙发上的丈夫是否还在那里。他感觉最近几天她变得开心起来,因为他剃掉了络腮胡终于去上班了。但是,现在他觉得她注视自己的目光里更多的是紧张。他突然收起了报纸,他发现自己的感觉没错,因为裴丽汉正在看着自己。裴丽汉为了掩饰尴尬,努力地朝雷菲克笑了笑。雷菲克重新翻开报纸,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没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了。他听见母亲在和奈尔敏说话。

尼甘女士说:“风越刮越大了。”

奈尔敏说:“对,对,是西南风暴。”

他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把报纸上关于德国和奥地利的一篇文章看了好几遍。文章的标题是“德国会向奥地利妥协吗?”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雷菲克想:“大概我要疯了!”他拿着报纸离开了起居室。上楼时他想:“就是不行,就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事也干不了,这也太可怕了!”他走进卧室,看见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小女儿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十天前,当大家确信雷菲克已经痊愈后,他们把孩子和她的小床从阿伊谢那里搬了回来。雷菲克手上拿着报纸站在床边端详着熟睡中的女儿。女儿在睡梦中不停地动着,嘴里不时发出呢喃声,小脸蛋还皱巴了几下,后来她重新安静了下来。雷菲克坐到床沿上开始读报。不一会儿他听见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从那种特有的既柔和又坚决的脚步声里他明白上楼的人是裴丽汉。雷菲克希望这一天可以马上结束,因为这是他几个月后第一天去上班,他还见到了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离婚女人居莱尔。但是从裴丽汉的脚步声里他明白这天不会马上结束。裴丽汉走进房间。他装作在看报,其实是在注意裴丽汉的一举一动。裴丽汉拉上窗帘,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针线包,然后又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雷菲克的衬衫。最后,她坐到椅子上,开始往衬衫上钉扣子。雷菲克想起早上为了这颗纽扣自己和裴丽汉吵了一架。他想裴丽汉竟然还没把这颗引发了一场争吵的扣子钉好。他决定不假装看报了,他把报纸扔到地上,开始盯着裴丽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