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杨子荣献礼(第3/7页)

杨子荣还是头一次看到活老虎,离得又这么近。又是来吃他的马,这突然来的惊恐,使他气喘不安,心怦怦地乱跳,手中的枪也随着他的心有些抖颤。

虎一冲一冲地向马扑过去,离得已经很近了,“得赶快下手,这匹马不仅是我的快腿,主要是我的身份证,失了它就等于失掉了身份证。”想着他用力地把身体贴紧树干,把匕首用力向树上一插,把枪架在匕首上,克服了枪身的抖动,他压住了紧张的呼吸,从虎的侧面,瞄准了虎头。他满有把握地一扣扳机,糟极了,一颗臭子儿,没打响。老虎一点也没察觉,继续向马扑去,只有三十多步远了,杨子荣惊了一身冷汗,刷的一声抽出大肚匣子,向虎哗的一梭子。老虎只是一惊,在地上打了个滚,显然又没打着。它爬起来,向枪响处猛吼了两声。当它发现了树背后的杨子荣,便来了一阵凶狂的示威,吼声震得在全山回响,尾巴像条巨大的鞭子,打得地下雪尘四扬。杨子荣趁着它示威的这一刹那,用步枪再射一枪,好极了,这一枪总算打响了,可是没打着老虎,子弹在离它三四步的距离着地。他赶忙又推弹上膛,向着扑过来的猛虎又是一枪。可是又没打着,老虎连蹦两个高,显得更凶恶,向杨子荣直扑过来。

“打虎不中,翻背伤人,妈的几枪没打准了!”杨子荣全身绷紧得像石头,“再来它一枪,愈近愈有把握,沉着,沉着……”他一面紧张呼吸,一面盯着这个扑过来的恶敌,只离十步距离了,老虎把前爪向地下一按,准备它最后的一扑。“好机会!”杨子荣当的一枪,打中了老虎的一只前腿。这一扑它没有扑到应有的距离,可是离杨子荣只有三四步远,老虎一声狂吼,直立两只后腿,张开血盆似的大嘴,迎面扑向杨子荣。杨子荣就在这一瞬间,枪口对准了虎嘴,当的一枪,枪弹通过口腔,从脑盖骨穿过,老虎仆卧在雪地上,只有一条尾巴乱绞了一阵,死去了!

杨子荣上前两步,用脚踩着虎背,蹬了两蹬,死老虎已全身松软。他自己也和老虎一样,全身松软,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爬也爬不起来,腿和手抖颤得更加厉害,他一仰身躺在雪地上,想缓解一下过度的紧张。他偏过头去,看了看那匹受惊如瘫的马,此刻已十分平静了,在安闲地吃着草料。杨子荣一阵轻松的喜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有意思,要去威虎山,半路上又过了个‘景阳冈’。”但他又想:“这个虎怎么处理呢?送回小分队吗?已是不可能的事;带到威虎山去吗?这只大虎又太笨了。我这次虽是去献礼的,可是所有礼物的一分一毫也不能为匪徒所得,我给予他们的只是他们的覆灭。怎么办呢?只有埋起来,深深地埋在雪底下,等剿完座山雕再取下山去。”他微微一笑,“有意思,那时我们拿着一虎一雕下山该多有趣,小分队同志不知能乐到个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他一股分外的高兴涌上心头,顿时全身涌出了力气,他的两腿向上一举,向下猛一落,就势站了起来,打扫了一下沾在身上的雪粉,正要弯腰去拖虎,忽然在西北虎来的方向,传来了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杨子荣愣住了,最初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过度紧张后发生的耳鸣。可是这语声越来越近,他便蹲下身子,顺树空向语声处窥望,发现在林深处有五个人向这里走来,他顿时心一翻腾,“这一定是威虎山的匪徒了,他们是撵虎而来呢,还是听到我的枪声而来呢?”一阵激烈的思索,使他全身有些紧张,“不管怎样,来了就得对付。”他这样一冷静,发觉了自己由于紧张而紧握的双手,出了两把冷汗。他极力让紧张的肌肉松缓下来,内心对自己作了一个尖锐的批评:

“太不沉着,太胆小!这是一种畏惧的表现,这简直太危险,这种表现分明是向敌人招供,承认了自己不是胡彪,再愚蠢的敌人也会把你识破。快!快镇静下来,斗争瞬间就要开始了!我不是杨子荣,我是胡彪。”

想着,他哼开了小曲,蹓蹓跶跶,缓步向马走去。

“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他哼得是那样的像,完全像土匪的淫调。他对那五个人一瞧也不瞧,只当没看见,满不在乎地搅拌着马草料。心想:“我等着他,看他先来啥?”

“蘑菇,溜哪路?什么价?”[1]五个人中的一个,发出一句莫名其妙的黑话。

杨子荣一听,心想:“来得好顺当。”他笑嘻嘻地回头一看,五个人惊瞪着十只眼,并列地站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杨子荣直起身来,把右腮一摸,用食指按着鼻子尖,“嘿!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就来啦。”[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