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5页)

“我正准备睡。”

“你快去睡吧,雷吉普,我没事的。”

我喝了杯牛奶,吃了点酸奶,然后便躺下了,可我无法马上入睡。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他们三兄妹,在那儿,在楼上,一起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接着,我又想到了死,再往后想到的是临死前的塞拉哈亭先生。啊,孩子,太遗憾了,我没能关心你和伊斯玛依尔的教育,他说。他们把你们送到乡下,说那个傻子是你们的父亲,这家伙把你们给毁了。当然了,我也有些错,我默许了法蒂玛把你们送去那儿,他说,我表现得太软弱了,可我不想激怒法蒂玛,我必需的研究费用还得靠她来支付,你们吃的面包也是她的,你们经受的折磨也是,他说,让我难过的是,乡下的那帮傻瓜用恐惧愚化了你们的思想。太遗憾了,我无法教育你们,把你们培养成可以自己拿主意的自由的人,太晚了,因为树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弯了,而且我已经泥足深陷,已经不再满足于拯救那么一两个人了,在黑暗中还有成百上千万可怜的穆斯林,成百上千万被愚化了的可怜的奴隶,他们还在等着我的书来拯救他们!可时间,啊,太少了!再见了,我可怜、沉默的孩子,就让我最后再教导你一次吧,听我说,雷吉普,要心胸宽广,要自由,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的头脑,你明白吗?我没说话,一边摇头一边想着:胡言乱语!雷吉普,你要在天堂树上摘取知识的果实,别害怕,去摘,也许你会觉得痛苦,但你会获得自由,当每个人都自由了的时候,你就在这个世界上建立起了真正的天堂,因为那时你就什么也不怕了。胡言乱语,我心想,胡言乱语,这些马上就会消失在空气中的胡言乱语……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天已经亮了很久了。我被敲窗的声音给吵醒,可能是伊斯玛依尔吧。我赶紧开了门。我们俩看着对方,眼神里像是充满了罪责和恐惧。他带着哭腔问道:“哈桑没到这儿来吗,大哥?”“没有,”我回答道,“你进来吧,伊斯玛依尔。”他进了厨房,像是害怕打碎东西似的站在那儿。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像是不再害怕了,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雷吉普,你听说了吗?”我没说什么,进到里面,脱掉了睡衣。我一边穿着衬衣、裤子,一边听他说着。“他想要的我都满足他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不想去理发店当学徒,那好,我告诉他,那你就去读书吧,可他也不读书,和他们一起胡混。有人亲眼看到过,我是听他们说的。听说他们还去潘迪克向那些商贩们收取保护费!”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他要哭呢,可当我回到厨房的时候,他并没有哭。他畏畏缩缩地问道:“他们说什么了吗,楼上那些人,小姐怎么样了?”“昨天晚上她说还好,这会儿正在睡觉,”我回答道,“不过他们没有送她去医院,他们应该送她去医院的。”伊斯玛依尔像是有点高兴。“也许还不至于要去医院吧,”他说,“可能他没打得那么厉害。”我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我看到了,伊斯玛依尔,他打的时候我看到他是怎么打的了!”他有点惭愧,仿佛打人的是他似的,他一屁股坐到我的小椅子上,我以为他要哭了,可他只是坐在那儿,并没有哭。

过了一小会儿,楼上有动静传来,我把泡茶的水给烧上,便去了老夫人那儿。

“早上好,”我说,“您是在楼下吃早饭呢,还是在这儿吃?”我打开百叶窗。

“在这儿,”她说,“把他们叫来,我要见他们。”

“他们都在睡觉。”我回答道。不过等我下楼的时候倪尔君已经醒了。

“你怎么样了?”

她穿了身红色的衣服。

“我很好,雷吉普,”她说,“一点事也没有。”

可她的脸却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她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结痂的伤口也变得更肿,更紫了。

“您应该去医院!”我说。

“哥哥醒了吗?”

我下了楼,伊斯玛依尔还是和刚才一样坐在那儿。我泡了杯茶。过了会儿,伊斯玛依尔说:“昨天宪兵来我家了,他们让我不要藏匿他,我说我为什么要藏他,看到他我还得收拾他一顿呢,”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我说点什么似的。见我不说话,他又像是要哭似的,不过还是没哭出来。“你猜他们说什么?”他说,见我没有搭理他,他便点了根烟,“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切着面包。“他有些朋友,可能去咖啡馆了吧,”他说,“他这么做都是听他们撺掇的,他什么都不懂!”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可我依然切着我的面包。他又说道:“他什么都不懂啊!”我依然在切着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