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名字叫黑(第2/2页)

“我的小伙子,我年轻的英雄,你果真像大家讲的一样,俊俏得很。”她说,“你结婚了吗?或者是个单身汉?你愿不愿意给你的情人向伊斯坦布尔首屈一指的高级布贩艾斯特买条丝手帕?”

“不了。”

“一条红色的阿特拉斯绸腰带?”

“不了。”

“别那样一直‘不了,不了’地对我唱。像你这么勇敢的英雄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未婚妻或秘密情人?天晓得有多少泪眼汪汪的姑娘正为你欲火中烧呢?”

她的身体一下子拉得像杂技演员一样修长,整个人以一种令人吃惊的优雅姿势靠向我。与此同时,她像一个变戏法的魔术师那样,手里变出了一封信。一眨眼的工夫我把信抓了过来,仿佛为了这一刻早已练习多年,巧妙地把它塞入了腰带。那是一封厚厚的信,贴在我腰间冰冷的肌肤上,感觉像火烧一样。

“慢慢骑,”布贩艾斯特说,“到了街角右转,沿着蜿蜒的墙壁一步步走不要停,等到了石榴树旁,转身朝向你刚才离开的房子,看你对面的窗户。”

接着她便离开,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跨上马背,动作笨拙得像是第一次骑马。我的心脏狂跳不止,内心激动万分,手已经忘了该如何控制缰绳,然而当我的腿紧紧夹住马的身体时,强健的理智和技巧又回到了马和我的身上。依照艾斯特的指示,我聪明的马儿稳稳地踏步,然后,我们右转进入了小巷,多么美妙呀!

当下我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很英俊。如同神话故事里那样,在每一片百叶窗和每一扇格子窗棂后面,好像都有一个本地的女人正注视着我。我感觉自己似乎又将面临两样的烈火。这是我所想要的吗?我是否又重新屈服于折磨我多年的相思病痛?阳光陡然破云而出,照得我一惊。

石榴树在哪里?是眼前这棵瘦小而凄凉的树吗?是的!我稍微转了转马鞍上的身体:正对面的确有扇窗户,然而那里没有半个人影。我被艾斯特那长舌妇给耍了!

正当脑中这么想时,窗户上冰雪覆盖的百叶窗砰的一声打开,仿佛爆炸开来。然后,历经十二年之后,在积雪的枝丫之间,我看见我恋人的绝丽容颜,镶嵌在闪闪映射着阳光的结冰窗框之间。究竟,我恋人的黝黑眼睛是在看着我,还是望着我身后的另一个人?我分辨不出她是哀伤,是微笑,还是哀伤地微笑?笨马儿,不明白我的心,慢下来!我再度轻轻扭转马鞍上的身体,思念的眼睛用尽全力紧紧盯着,直到她神秘、优雅、清瘦的脸孔消失在白色树枝后面。

稍晚,打开她的信看见里面的图画之后,我才知道,我在马背上、她在窗户里的这一景象,与被画过千万次的那个瞬间,当霍斯陆来到席琳的窗下与她相会的那一刻[3]——只不过在我们的故事中,有一棵凄凉的树隔开了我们——是多么的相似,我心中又燃起熊熊的爱恋,就如同他们在我们珍爱的书本中描绘的一样。

[1]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在麦加传教时受到麦加古莱什部落的迫害,因此,公元622年穆罕默德率领部分信士迁到麦地那。由此,公元622年成为伊斯兰历元年。

[2]这里的“千年纪念”是按伊斯兰太阴历纪年的,该历一年只有354日,每32年就比太阳历多一年。因此,“千年纪念”按公元纪年应是公元1591年。

[3]在内扎米的《霍斯陆与席琳》中,席琳与霍斯陆相爱之后,霍斯陆在未正式娶席琳之前,便想占有席琳的身体,席琳不从,霍斯陆一气之下扬长而去,其间霍斯陆移情别恋。后来,霍斯陆悔悟,想起席琳的柔情,便策马赶往席琳所住的宫殿,但席琳拒不让他进宫。霍斯陆便在席琳所住的宫殿外流连徘徊,终于等到席琳打开窗户与他相见。这个场景被历代细密画家们反复描绘,成为一个经典场景。

席琳开窗与霍斯陆相见

内扎米《霍斯陆与席琳》插图

作者:不详

绘制年代:15世纪末

流派:大不里士画派

原图尺寸:29 x19厘米

现为私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