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麦夫鲁特和拉伊哈的婚礼 卖酸奶人当中的可怜人是卖钵扎的(第2/4页)

拉伊哈:五十天了,我竟然那么想念我的村庄、我的家和我们的院子,甚至想念老旧的小学、树木和我的老母鸡,我怎么一下子就从那里消失了。麦夫鲁特像个可爱的孩子,在我和他私奔的那晚我开灯关灯发信号的房间里,他向我爸爸道了歉。他亲吻了我亲爱的爸爸的手,我高兴极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随后,我端着托盘走进去,像个对前来提亲的客人热情微笑的老姑娘那样,向他们敬献了咖啡。由于紧张,麦夫鲁特还没把滚烫的咖啡吹凉,就像喝柠檬水那样喝了一大口,眼里立刻涌出了泪水。闲聊中,麦夫鲁特得知,婚礼前我将在村里和爸爸还有萨米哈住在一起,随后我将和他们一起去伊斯坦布尔参加婚礼,像个真正的新娘一样。为此他难过了。

对于拉伊哈直到那时才说明要留在村里,麦夫鲁特很是不满。当他出于本能尽快结束拜访,气鼓鼓地径直朝着自己的村庄走去时,其实他是非常满意的,因为他在家里根本没看见萨米哈。暂时摆脱了羞愧,他既高兴,又悲哀,因为问题并没有解决,只不过是拖到了伊斯坦布尔的婚礼上。没能在家里见到她,是否意味着萨米哈也在逃避羞愧,并且想忘记这个问题?拉伊哈提到了她妹妹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回伊斯坦布尔的路上,在黑暗中犹如一艘破旧的太空飞船颠簸前行的大巴上,麦夫鲁特呼呼大睡起来。大巴停靠在达阿巴什休息区时,他醒了。回到去程时他们一起喝茶的餐馆,在同一张桌旁坐下时,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深爱拉伊哈。一天的孤独,足以让麦夫鲁特明白,在过去的五十天里,他深深地爱上了拉伊哈,这种深切的爱是他在任何一部电影里不曾看见过,也在任何一个神话故事里不曾听说过的。

萨米哈:我的姐姐拉伊哈找到了一个爱她、孩子般漂亮、诚实的丈夫,让我们都很高兴。为了参加婚礼,我和爸爸还有拉伊哈来到了伊斯坦布尔。这是我第二次来伊斯坦布尔,也是住在我维蒂哈姐姐家。海娜花之夜16,和其他女人们一起,我们三姐妹尽情玩闹,都笑出了眼泪:拉伊哈模仿爸爸责备人的样子;维蒂哈模仿考尔库特开车遇到堵车时的破口大骂;我模仿了那些为我上门提亲的人,他们在贝伊谢希尔的埃希雷夫奥鲁清真寺对面的干货商阿凡那里,买了一盒糖和一瓶古龙香水,可不知道往哪里放。拉伊哈之后,现在该轮到我结婚了,这让我的生活变得艰难起来:我讨厌爸爸像个看守那样整天盯着我;讨厌十来双好奇的眼睛从门缝里看我们,我们在房间里过海娜花之夜,房门每开一次,都能看见那些好奇的眼神。那些新郎候选人,远远地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好像他们会终生爱我似的,(有些人一边看,一边用指尖去摸他们的小胡子。)然后又装出一副根本没看我的样子,这让我挺开心的,但是对于那些去影响我爸爸,想走捷径的人,我很反感。

拉伊哈:我坐在椅子上,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围在当中。我身上穿着我和麦夫鲁特在阿克谢希尔买来的粉色连衣裙,麦夫鲁特的两个姐姐还在裙子上绣上了花朵和花边,头上戴着维蒂哈为我罩上的红盖头。尽管我的眼前遮着半透明的盖头,我还是可以透过盖头的网眼,看见姑娘们欢快地唱歌跳舞。涂抹海娜花汁后,她们托着里面放着零钱和燃烧的蜡烛的盘子在我头上转圈,这时所有女孩和女人都异口同声地说道:“唉,可怜的拉伊哈,你要离开娘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要从一个小女孩一下子变成大女人了。唉,好可怜啊。”可无论她们怎么努力想让我悲伤,我就是一点也哭不出来。维蒂哈和萨米哈不时过来掀开我的盖头,看我的眼里是否有眼泪,我总是觉得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她们越是说“她不哭”,围在我周围的其他女人就越是含沙射影地说:“真了不起,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很想结婚。”为此我担心更嫉妒的人会说到我隆起的肚子,我努力试着去哭,我想起了去世的妈妈,想到了我们去扫墓,可我就是哭不出来。

费尔哈特:麦夫鲁特叫我去婚礼时,我说:“算了,我不去!”为此麦夫鲁特伤心了。但我又想再去看一眼夏希卡婚礼礼堂,在那个地下的宽敞空间里,我参加过很多次左派的会议。社会主义政党和协会的代表大会及全会,每每唱着民歌和国际歌开场,却总是在打斗和椅子大战中结束。造成这些打斗的,不是手拿棍棒来突袭会场的民族主义分子,而是左派协会里亲苏或亲华的各个派别,他们总是不停地相互痛打。1977年的广场之战后,库尔泰佩的左派遭到失败,所有这些地方都落入了获得国家支持的右派手中,我们也就没再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