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第2/3页)
部落的信仰教她视自己为有感觉的抽象物,是鬼魂与动物的中介,所以她看着买主形销骨立、因热病而颤抖的身体几乎丝毫不感好奇,因为在她眼中,他并不比森林中其他消瘦的形体更令人惊讶。如果说她也没把他看成人,那是因为她学到的玄妙宇宙观并不认为她和野兽和灵魂之间有任何不同。她的部落从不杀生,只吃植物的根。他生火烤熟猎物的肉教她吃,起初她并不喜欢,但还是乖乖吃下,仿佛他命令她参与圣餐礼,因为当她看见他杀死美洲豹是多么随意又轻易,便明白他是死亡的化身。之后她看他的眼光逐渐转为惊异,因为看出死亡已经自我荣耀,成为他人生的原则。但他看她,只看见自己没花什么钱买来的珍奇肉体。
他将自己的坚挺插进她的惊讶,等她伤口复原后,便在睡袋里与她共眠,用她来背动物毛皮。他管她叫“星期五”,因为他是在星期五买下她;他教她说“主人”,让她知道那就是他的名字。她眨着眼,尽管能运用唇舌照他的发音说,但并不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意思。每一天,他屠杀美洲豹。向导被打发走,因为现在他买了这女孩,已不再需要向导;于是关系暧昧不明的这两人继续前行,而女孩的父亲用橡胶轮胎为家人做了凉鞋,穿着鞋朝二十世纪前进了一点点,但没多远。
她的部落流传着一个生动的民间传说如下。美洲豹邀食蚁兽进行一场拿眼睛当球抛的杂耍比赛,于是双方都把眼睛挖出来玩。比完了,食蚁兽把眼睛抛向天空,掉下来不偏不倚落回眼眶;美洲豹有样学样,但眼睛却挂在高高树梢上够不着,他成了瞎子。食蚁兽找金刚鹦鹉用水为美洲豹做一双新眼睛,美洲豹从此便能在夜里视物,有了个圆满结局。这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女孩也能在夜里视物。两人朝森林深处更深处走,离小小聚落愈来愈远,每一夜他在她的身体上强取豪夺,她则越过他肩膀,注视四周浓密草木耳语中的魂灵身形,那些魂灵——在她看来——似乎便是他当天杀死的兽。她是美洲豹氏族的孩子,于是,当他的皮带抽在她肩上,用来做成她双眼的魔幻之水便会可怜地漏流而出。
他无法与雨林达成和解,雨林压迫他,毁坏他。疟疾开始让他全身发抖。他继续猎杀,剥下毛皮,把尸体留给兀鹰和苍蝇。
然后他们来到一处再也无路可通的地方。
见到内陆森林全是野兽,他的心跳动着狂喜畏惧与渴望。他要杀光他们,好让自己不再如此孤独。为了以他赶尽杀绝的存在穿透这片蛮荒,他把吉普车留在绿色小径尽头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那里一座教堂废墟里成天坐着一个威士忌老教士,用野蕉酿制烈酒,哀歌悼挽十字架的分部。主人把枪支、睡袋、装满液态热病的葫芦都交给棕色女奴背,所到之处皆留下尸体,让植物和兀鹰去吃。
夜里,她将火生好,他先用来复枪托痛打她肩膀,再用阴茎凌虐她,然后喝酒睡觉。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又恢复了自己,而两人相处几星期后,她便懂得利用这独处机会检视他热爱的那些枪支,同时或许也偷学些主人的魔法。
她眯起一眼往长长枪管里瞄,抚摸金属扳机,然后照先前看主人做过的那样,小心把枪口转向不朝自己的地方,轻轻扣下扳机,看这样模仿他的手势是否也能触发那惊天动地的激奋。但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很失望,不高兴地用舌头啧牙。然而在进一步探索下,她发现了保险栓的秘密。
鬼魂飘出丛林坐在她脚边,偏着头看她,她友善地摆摆手向它们打招呼。火光逐渐微弱,但她的眼睛是水做的,透过来复枪的瞄准器仍看得清清楚楚。她照先前看主人做过的那样把枪举上肩膀,瞄准头上枝叶屋顶外稳挂天际的月亮,想把它射下来,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月亮是只鸟,而既然他已教会她吃肉,她想自己现在一定是死亡的学徒。
他在一阵恐惧痉挛中醒来,看见她在将熄火光的黯淡映照下,除了胯下围布之外全身赤裸,手持来复枪;在他眼中,她那满头陶土仿佛就要变成一窝猛禽。看着睡鸟被自己用子弹从树上打下的尸体,她开心地笑了,月光在她尖尖的牙齿上闪亮。她相信自己射下的这只鸟就是月亮,如今夜空中只见月亮的鬼魂。尽管他们在这毫无人踪路迹的森林早已完全迷失方向,她却很清楚自己在哪里:与鬼魂为伴,她总是非常自在。
第二天,他开始教她射击,看着她从树上打下森林各种鸟兽的代表。见他们坠落时她总是发出开心的笑声,因为她从没想到让火堆旁新增几个鬼魂是这么容易的事。但她无法下手杀美洲豹,因为美洲豹是她氏族的象征;她拼命摇头,以有力的手势拒绝这么做。但她学会射击后,不久便成为比他更优秀的猎人,尽管她的猎杀毫无章法;于是两人在幽绿草木丛中一路砰砰开火,见到什么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