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页)

费烈拉卷着自己的棕色胡子,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不是这样。”他说。

“不是这样,”吉姆继续说,“这我也知道,不是这样。因为,众所周知,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种渴望。德利托支队:小偷,宪兵,军人,黑市交易者,流浪汉。这些人在一起成为社会的弊端,在扭曲中挣扎。他们没有任何东西要保卫,没有任何东西要改变。他们或是身体有缺陷,或是固定不变,或是狂热着迷,他们像被绑在磨石机的轮子上,不可能产生革命理想,或者产生缺陷,即愤怒和屈辱的产物,表现在诸如极端主义厨师的冗长空话中。那么,他们为什么战斗?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祖国,不论是真实的还是臆造出来的。但是,你知道他们身上有勇气,也有怒气。他们的生活受到损害,他们的街道又黑又暗,他们的家破烂不堪,他们从小就学会污言秽语,总对人使坏。只要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只要走错一步或心血来潮,就会使他们走到另外一方去,像佩莱,到了黑色旅,用同样的疯狂,怀着同样的仇恨开枪射击,对他们来说,射击这些人或射击那些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费烈拉哼哼唧唧:“因此,我们的人的思想……和黑色旅的思想……是同样一回事?……”

“同样一回事,你懂我想说的话,是同样一回事……”吉姆停住,用一个手指像是拿着标志指着,说:“是完全相反的同样一回事,因为在这里是正确的,在那里就是错误的,在这里解决了某个事情,在那里就强化压迫。压在德利托支队战士们身上的负担,压在我们所有人,你,我,身上的负担,我们身上具有的古老疯狂都发泄在射击,发泄在被打死的敌人上,这和使法西斯分子射击的疯狂是一样的,这疯狂使他们用纯化和解救的同样希望去杀人。于是,就有了历史。在历史上,我们是解救的一方,他们是另一方。我们这方,什么也不会失去,不管是行为还是射击,尽管和他们的相同,懂我的意思吗?和他们一样的失去了。这一切如果不是用来解放我们,解放我们的子女,那就将用来建设一个宁静的,不再有愤怒的人类社会,在这个社会里面人们可以不做坏事。另外一部分是失去的行为,无用的疯狂,尽管曾胜利过,但还是失去了无用了,因为不能成为历史,对解放无用处,只能用来重复和延续那种疯狂和仇恨,直到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以后,我们和他们再继续战斗,眼里冒着同样的无名仇恨,可能自己还不知道。我们是为了解脱,他们是为了当奴隶。这就是斗争的意义,就是超越各式各样的官方意义的真正的全部的意义。基本的无名的人类解脱的推动力来

自于各种屈辱:工人来自于剥削,农民来自于无知,小资产阶级来自于抑制,被蔑视的人来自于腐败。我认为这是我们的政治工作。还要利用人类贫困,利用它来反对人类贫困,获取我们的解脱,就像法西斯分子利用贫困来延续贫困和利用人来反对人。”

在黑暗中,能看到费烈拉的蓝眼睛和棕胡子,他直摇头,他不懂什么渴望:他做事准确像机械工,实用像山区居民,斗争对他来说是一部准确的机器,他丁解这部机器的性能和作用。

“看来是不可能了,”他说,“你满脑子无稽之谈,看来你不可能当一个称职的和用清晰语言向群众讲话的政治委员了。”

费烈拉不懂,吉姆也不遗憾,对费烈拉这样的人讲话应该用词确切,应该说:A,B,巳对于他们,事情要么是要么否,不存在是否不清的地方,但是吉姆不计较这些,因为觉得自己比费烈拉强,他的目标是:能够像费烈拉那样思考,除了费烈拉的事实以外,没有别的事实,其余的一切都没有用。

“好吧。我向你告别。”两人来到一个岔道口。现在费烈拉要去“腿”那里,吉姆去“闪电”那里。这天夜里,战斗之前他们要视察所有支队。他们分手了。

其余的一切都没有用。吉姆一个人走在小路上,肩上背着那支斯坦枪像根破拐杖。其余的一切都没有用,树干在黑暗中像人一样。人总是把自己在儿童时代的恐惧一辈子都埋在心中。“可能,”吉姆想,“如果我不是旅部政委,我也会害怕。到了不再害怕的境地,那是人的最终目标。”

吉姆和其他政委分析各支队情况时,逻辑性很强。但是,一个人在小路上一边走一边思考时,事情又成为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人的生活充满了奇迹。我们的头脑中也充满奇迹和魔力,吉姆想。他不时地觉得好像走在一个符号的世界里,就像小吉姆在吉卜林的那本令年轻人百读不厌的书中的印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