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大家都讨厌曼齐诺,因为他总是用话语和议论而不是用射击来发泄愤怒。而议论是毫无用处的,因为他说的敌人大家都不知道,比如资本家、金融家。他有点像墨索里尼,墨索里尼希望大家仇恨英国人和阿比西尼亚人,而这些人大家从来没看见过,生活在大海那一边。大家把曼齐诺弄到中间,骑在他弯曲的小肩膀上,打他的秃头,猎鹰巴贝夫使坏,转动着黄眼睛。

德利托来干涉了,他离得稍远一点,顶着膝盖晃动冲锋枪,说:

“做饭去,曼齐诺!”

德利托也不喜欢争论,他只喜欢谈论武器和行动,谈论法西斯分子开始使用的小型新武器,若能摘到手那太好了。尤其喜欢下命令,让战士们隐蔽然后射击冲锋。

“米饭糊了,看,米饭糊了,你没闻到味吗?”大家冲着曼齐诺喊,推他快去。

曼齐诺把政委牵连进来,说:“贾钦托,政委,你什么也不说吗?你干什么呢?”

贾钦托这时正好从指挥部回来,还不知道该不该说有新闻,只是耸耸肩,说晚上之前旅部政委来视察。大家知道这事后又都躺在杜鹃花丛中:旅部政委来,就是要整治他,想这事没用。德利托也认为考虑这事没用。旅部政委会告诉他什么命运在等着他。于是,他也在杜鹃花丛中躺下,只是焦虑更多些,手中折着小树枝。

现在,曼齐诺向贾钦托埋怨,说在支队里没有任何人向大家讲为什么要当游击队员,什么是共产主义。贾钦托的头发根和小肚子下有许多虱子,有的还是白色的卵,他用两个大拇指指甲熟练地挤死虱子和白色的卵。嘴里还嘟囔着“嗯,嗯!”。

“孩子们,”他开始讲话,态度谦虚,好像不愿让任何人不高兴,包括曼齐诺,“每个人都知道为什么当游击队员,我以前是白铁工人,在乡下各村转,很远都能听到我的喊声,妇女们拿来破锅让我修理,我到各家去,和女佣们开玩笑。有时她们给我鸡蛋和酒。我在草地上焊容器,周围总围着不少孩子看我干活。现在,我不能在各村转了,因为他们会抓我,还有毁掉一切的轰炸。为此,我们当了游击队员,为了再回去当白铁工人,为了有便宜的鸡蛋和酒,再也不抓人,再也没有空袭警报。我们也愿意实现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就是:不再有对着你关上大门的人家了,不必在夜里不得不进到鸡窝里。共产主义就是:如果你进到一家去,他们在喝汤,就给你汤喝,即使你是白铁工人。圣诞节他们在吃大面包,就给你大面包吃。这就是共产主义!再比如:这里我们大家都有虱子,使我们睡觉时也在活动,因为是虱子拖着我们走。我到旅指挥部去,看到他们有灭虱子粉。于是我说:你们真是好共产主义者,为什么不送一些给支队。他们说要给我们送来灭虱子粉,这就是共产主义。”

大家全神贯注地听着并表示同意,这些话大家都能明白,于是,正在抽烟的人把剩下的烟头给了伙伴,上岗的人许诺值班时不捣鬼,站满一小时岗,中间不叫人换岗。现在讨论将得到的灭虱子粉能杀死卵,还是只能杀死虱子,还是只能把虱子熏昏,一小时后咬得更厉害。

如果表兄不出来讲话,谁也不会再讨论战争。表兄说:“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依我的观点,是女人愿意战争。”

表兄用他那套关于女人的故事谈论此事时,比厨师更讨厌,可是至少他不想说服任何人,好像他为自己的事而抱怨。

“我在阿尔巴尼亚干过,在希腊干过,在法国干过,在非洲干过,”他说,“我在阿尔卑斯山地狙击兵里干了八十三个月。在所有国家我看到女人都在等出营房的士兵,我们越是带着臭味长满虱子,她们越高兴。有一次,我被说服了,我得到的好处是得了瘟疫,有三个月我撒尿必须到墙根尿。现在,如果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周围只能见到那样的女人,那惟一的安慰还是想想自己家,想想自己的老婆(如果有的话)或者未婚妻,说:至少有那个女人是安全的。但是,他后来回家了,是的,先生们,发现他老婆在他不在的时候,找到了替代他的人,和这个或那个男人睡觉。”

同志们知道这是表兄本人的故事,他老婆在他不在的时候,背叛了他,跟许多别的男人好,生了孩子还不知是跟谁生的。

“这还不够,”表兄继续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法西斯分子继续抓我们的人?因为有许多女人当奸细,妻子告发丈夫,所有我们的女人在我现在说话的时候,都坐在法西斯分子的腿上为他们擦枪,让他们来杀我们。”

现在大家开始不耐烦了,向他喊道:“行了,你这个倒楣鬼,你老婆向德国人告发了你,让你回不去,逼得你落草为寇。但这也不能成为你侮辱别人妻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