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经常早上去彼特洛基奥多的铺子里看这位聪明的师傅正在制作中的机器。自从好人半夜里来找他,责备他的发明用于邪恶的目的之后,木匠便陷入苦恼之中,悔恨不已。好人鼓励他制作造福于人的机器,而不要再造施酷刑的机器。

“那么我应当造什么样的机器呢,梅达尔多老爷?”彼特洛基奥多问道。

“现在我告诉你。比如说,你可以……”好人开始描绘如果他代替他的另外半身当子爵的话,他将要订购的机器是什么样子,解释时还画出一些复杂的图样。

彼特洛基奥多师傅开始以为这机器是一架管风琴,一架键盘能发出极为动听的音乐的巨型管风琴,他着手寻找适合做乐管的木料。他问好人再商谈一次之后,就变糊涂了,因为他觉得好像好人要从乐管里吹出来的不是空气而是面粉。总之,它应该是一台管风琴同时又是一台磨面机,为穷人磨粮食,而只可能的话,还应该是一个炉子,用来烤饼。好人每天都在改进他的设想,画厂一张又一张乱糟糟的草图,但是彼特洛基奥多师傅跟不上他。因为这台又是风琴又是磨子又是炉子的机器还应当从井里提水,用以减轻毛驴的负担,还得有轮子,以便推到各地去满足各村镇的需要,在不工作的日子里,它能升到空中,用它周身安装的网子捕捉飞虫。

木匠怀疑造好机器超过了人的能力,只能把绞刑架和刑具造得实用而准确。实际情况是恶人刚谈出一种新机器的设想,他马上就想出制做的办法,并动手干起来。他觉得每一个关键部位都是完善的,无可替代的,已造好的机器成为他的设计和制作技术的杰作。

师傅伤心地说:“也许在我的心里只有恶意,是它使我只能造出残酷的机器来吗?”他还是努力而精心地创造刑具。

一天我看见他在一架奇怪的绞刑架旁边干活,白色的绞架装嵌在一块黑色的木板壁里,绞索也是白的,穿过木板上的两个洞里滑动,最后缠在转动的绞盘上。

“这是架什么机器,师傅?”我问他。

“吊死半身人的绞架。”他说。

“那是为谁造的呢?”

“为唯一的既审判别人又审判自己的人而造。他用半个头宣判自己的死刑,又将自己的另外半个头套进绞索结子里,勒断他的最后一口气。我想若能把这两半头颅对换一下就好了。"

我明白了,恶人听说他那善良的半身越来越得人心,决定尽快把他镇压。

恶人已经叫过警察,吩咐说:

“一个形迹可疑的流浪汉骚扰我们的领地多时了,他拨弄是非,挑拨离间。限你们明日之内将这个惹事生非的家伙捉拿归案,并且处以死刑。”

“一定照办,老爷。”警察们说完就走了。恶人是独眼,没有发觉他们在回话时互相挤眉弄眼。

要知道那些天正酝酿着一场宫廷政变,巡警们也参与了。说是要把现在的半个子爵抓进监狱,并处以死刑,把城堡和爵位交给另外那半个。而那半个却并不知道此事。夜里他醒来时发现他睡的草棚已经被警察们包围了。

“请您不要害伯,”巡警头目说,“子爵派我们来杀您,可是我们憎恶他的残酷独裁,决定杀掉他,让您取代他的地位。”

“我从来没听说起过呀?你们已经动手了吗?我是说,子爵,你们已经把他杀死了吗?”

“没有,但清晨我们一定会干掉他。”

“啊,感谢上天!不,你们别再一次被血污染了,血已经流得太多了。从犯罪中产生的僭主统治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没关系。我们把他囚禁在塔楼里,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我恳求你们,不要对他也不要对任何人下手!子爵的暴政也使我感到痛苦,但是除了给他做出榜样,告诉他什么是尊贵和廉洁之外,没有别的补救办法。”

“那么我们就得杀掉您,先生。"

“不!我说过你们不能杀害任何人!”

“那怎么办呢?我们不除掉子爵,就得服从他."

"你们把这玻璃瓶拿去。这里装着最后剩下的几盎司药膏,波希米亚的隐修士就是用它替我治好了伤。虽然直到现在每逢天气变化时,巨大的伤疤还会疼痛,它仍是珍贵的良药。你们把它带给子爵,只对他说:这是一个深知血管被堵塞是什么滋味的人送给他的。”

巡警们带着药膏去见子爵,而子爵把他们判处绞刑。为了救出他们,其他参与政变的人们决定起义。他们太笨拙,事前暴露出谋反的行迹,起义被镇压在血泊之中。好人把鲜花献上坟头,并安慰寡妇和孤儿。

对好人做好客从来无动于衷的是赛巴斯蒂姬娜老太太。好人去做他所热衷的事情的途中,常常在奶妈的茅屋前停住脚步,进去看望他,对她一贯毕恭毕敬,关怀备至。而奶妈每次都要对他进行一番训导。也许是由于她不分彼此的母爱,也许是因为老人开始思想混乱.奶妈不大考虑梅达尔多已经分成两半。对这一半骂另一半干的坏事,向那—半提出只有这一半才能接受的建议。如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