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请告诉我,从头开始我应当做什么?”

“你看见那片枫树叶子了吗?一滴露水落在它上面了,你站着,不要动,眼睛盯住叶子上的那滴露水,忘掉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把自己与那滴露水化为一体,直至你感到失去了你的自我,而充满了圣杯的无穷力量为止。”

于是他像一棵树似的立在那里。托里斯蒙多直愣愣地看着露珠,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心事。他看见一只蜘蛛落在枫叶上,他望望蜘蛛,再看看露水,挪动一只站得发麻的脚。唉!他厌烦了。在他身边骑士们从树林里进进出出,他们脚步缓慢,口张目睁,与天鹅相伴而行,不时抚摩天鹅柔软的羽毛。他们当中有一人突然张开双臂,向前奔跑几步,发出一声充满向往的叫喊。

“那边的那些人,”托里斯蒙多忍不住向又出现在他身边的老者发问,“他们在做什么?”

“神游。”老者说道,“如果你这样心猿意马和好奇心重,你将永远不能进入这种境界。那些兄弟终于达到了与万物相通之功。,,

“而另外那些人呢?”年轻人问道。一些骑士一边走一边扭动腰肢,仿佛浑身都在轻轻抖动,而且嘴里嘿嘿直笑。

“他们还处于中间阶段。在感到自己与太阳和星星化为一体之前,初学者只感到附近的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然而这感觉是很强烈的。这对于年轻人有一定的特殊功效。你看见的我们这些兄弟,溪水的流动,树枝的摇动,蘑菇在地下生长,都传给他们一种愉快且轻微的挠痒的感觉。”

“时间长了,他们不累吗?”

“他们慢慢进入高级阶段,那时他们不仅仅感觉到周围的振动,而且天体的伟大呼吸也输人体内,久而久之就失去了自我感觉。”“大家都能这样吗?”

“只有少数人。在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修成圆满之功,他就是特选者,圣杯王。”

他们来到一块空地上。一大批骑士在那里演练兵器,在他们前面摆设着一把带有华盖的椅子。在华盖之下好像是什么人坐着,或者说蟋缩着更恰当一些。他毫不动弹,不大像个人,更像是一具木乃伊池穿着圣杯骑士的军服,但更加奢华。在他那枯皱得像一粒于栗子似的脸上,睁开着一双眼睛,甚至是圆圆鼓鼓地瞪着。

“他还活着吗?”年轻人问。

“他活着,但已被圣杯的爱占据,他不再需要吃喝,不需要运动,没有任何需求,几乎不再呼吸。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没有人了解他的思想。那些思维一定反映了遥远的行星的运转。”

“既然他看不见,为什么还让他阅兵呢?”

“这是圣杯骑士团规定的礼仪。”

骑士们演习击剑。他们眼睛朝天,一步一跳地挥动长剑,他们出步沉重而突然,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然而他们的一招一势却没有出错。

“他们带着那么一副半醒半睡的神态怎么能打仗呀?”

“圣杯附在我们身上挥动我们的宝剑,宇宙之爱能变成强烈的愤怒,推动我们欣然刺死敌人。我们的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正是因为我们打仗时既不用力气又不看对手,而是让神圣的愤怒在我们身上发作。”

“总是很见效吗?”

“是的,对于失去一切个人意志、只让圣杯的力量来控制他的每一细微动作的人来说,是有效的。”

“每一个细微动作吗?您现在的行走也是吗?”

老者像患梦游症的人一般向前行:‘当然。不是我在迈动我的脚,我让脚被推动着走。你试一试。大家都是从腿上开始练的。”

托里斯蒙多开始尝试,可是,首先他没有办法让腿动弹,其次他没有体验到任何感觉。这里是一座郁郁葱葱的森林,到处都有鸟的咽嗽声和翅膀扇动声,他喜欢在这里轻松地奔跑,愉快地寻找野味,以他自身、他的力量、他的劳动、他的勇气去反抗那黑暗,反抗那神秘,反抗那外在的自然界。他适得其反,不得不站在那里,浑身战战兢兢的,像一个麻痹症患者。

“你要放松,”老者告诫他,“让周围的一切占有你。”

“可是我,说实话,”托里斯蒙多忍不住说了出来,“喜欢的是我去占有,不是被占有。”

老者举起两条胳臂交叉挡在脸上,以便将眼睛和耳朵一起堵住:‘小伙子,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哩。”

托里斯蒙多留在圣杯骑士团的营地里。他努力学习和模仿他的父亲们或兄弟们(他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尽量克制他认为大个人化的心理冲动,力图将自己融进那无边的圣杯之爱中。他留心在自己身上体验将那些骑士送进神游状态的每一细微的征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而他的净化没有任何进展。一切使他们喜欢的东西,都令他厌恶用那些叫喊声、那些音乐。那些准备随时发作的颤抖。尤其是同会友们不断接近后,他看见他们半裸着身子穿胸甲,肌肤白惨惨的,有些人略呈老态,年轻人显得娇嫩;了解到他们爱发脾气,好冲动,个个都是见俚吝人;觉得他们越来越令他反感了。他们借口是圣杯让他们行动,放纵任性,不守规矩,却一贯以纯洁自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