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品(第3/4页)

哦,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昨天的举动!那真该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哦,你这天使!那极度快乐的感觉第一次,第一次无可怀疑地在我心灵深处灼燃:她爱我!她爱我!从你唇上蔓过来的神圣的烈火现在还在我的唇上燃烧,我心里还留着新的、温暖的欢乐。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呵,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从你起初对我的几次深情的谛视中,在第一次握手时我就知道,可是当我又要离开时,当我看到阿尔贝特在你身边时,我就疑虑重重,灰心丧气了。你还记得送给我的那些鲜花吗?在那次烦人的聚会上你不能跟我说话,不能同我握手,你就让人给我送来这些花。我在花前跪了半夜,花儿将你的爱情送进了我的深心,可是,哎,这些已经消散,正像在圣餐时领受了圣灵恩赐的基督徒,他对上帝恩惠的情感又将渐渐从他心里淡忘一样。

这一切瞬息即逝,但是我昨天在你唇上享受的、现在我心里仍感觉到的生命之火,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她爱我!我这手臂曾将她搂抱,我的唇曾在她的嘴唇上颤抖,我这嘴曾在她的嘴边呐呐而语。她是我的!你是我的!是的,绿蒂,永远是我的。

阿尔贝特是你的丈夫,这是怎么回事?丈夫!我爱你,我要将你从他的怀里夺到我的怀里来,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这难道就是罪孽吗?罪孽?好,为此我来惩罚自己;我已经品尝了这罪孽的全部天大的欢乐,已将生命的琼浆和力量吮进了我的心里,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了!我的,哦,绿蒂!我先走了,去见我的天父,去见你的天父。这一切我都要向天父诉说,他将安慰我,直到你也来到。那时,我将向你飞去,抓着你,在天父面前拥抱在一起,永不分离。我不是做梦,不是妄想!在快进坟墓之时,我心里更亮堂。我们都是要死的!我们会再见的!我们将见到你的母亲!我将见到她,将找到她,呵,我要在她面前倾诉我的衷肠!你的母亲,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将近十一点,维特问他的仆人,阿尔贝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仆人说,回来了,他看见他骑着马过去的。主人听了,随即写了一张便条交给他,内容是:我打算出门旅行,把您的手枪借我一用行吗?祝您快乐!

可爱的夫人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她所担心的事,终于作出了抉择,而且是以她既不能预料、又无法担心的方式作出抉择的。她的天性本来一向是和悦温顺的,居然也火冒急燎了;徘徊瞻顾,百感交集扰乱了她美丽的心灵。她胸中感受到的是维特拥抱时的烈火?是对他举止放肆的不满?是她将自己眼前的处境与过去那些自由自在、天真无邪和自信不疑的日子相比而生出的恼怒?她该如何去见自己的丈夫,如何向他坦白那一幕,她理当坦率承认、可又不敢承认的那一幕呢?他俩相对默默无言,这已有很长时间,难道该首先由她来打破沉默,并在这极不适宜的时候使丈夫获得这一意想不到的发现?她担心,单就维特来访这件事就会给他一个不愉快的印象,更何况是那个意想不到的灾难!她能指望她丈夫会完全从好的方面来看待她,不带任何成见地容纳她吗?她能希望她丈夫愿意洞察她的灵魂吗?还有,她在她丈夫面前从来都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像水晶一样透明,她从未对他,也不可能对他隐讳自己的任何感情,现在她难道能对他装假?她左右为难,忧虑重重,处境十分尴尬;她的思想一再回到维特身上她失去了维特,她舍不得他,可惜又必须丢开他;而他一旦失去了她,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夫妻间出现的隔阂,此刻她还弄不太清楚,现在压得她多么沉重呵!那么通情达理、那么善良的两个人,相互之间由于某些不便言明的分歧而开始变得寡言少语了,每人都在想自己是对的,别人不对,各种情况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在这千钧一发的严重时刻,根本就别想把这个结解开。倘若他们早些恢复愉快的信赖,相亲相爱,和好如初,倘若他们之间能够重新恢复相互间的爱情和宽容,倘若他们各自都把自己的心扉敞开,那么我们的朋友或许还可得救。

此外,这里还有一个特别的情况。我们从维特的信中知道,他渴望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点他从未隐瞒。对于这个问题,阿尔贝特常常和他争论,绿蒂和她丈夫之间也不时谈起。阿尔贝特对自杀行为是深恶痛绝的,他甚至常常以平时他个性中所没有的极其敏感的方式声称,他完全有理由怀疑那种意图的严肃性,甚至对此开过几次玩笑,并且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过绿蒂。这一方面使绿蒂在想到眼前这幅悲惨图象时可以感到放心,但另一方面,要她把此刻正在折磨她的种种忧虑告诉丈夫,她又感到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