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第4/10页)

我穿过环形的突码头,来到公路,站在那里我能看见上等豪华的餐馆里海军军官们正在与金发女郎欢宴作乐;我走进一个德士古加油站的厕所,在里头脱下所有的衣服,重新放回水手袋,轻如羽毛一般踏入南方秋季凉爽的傍晚之中。我提着水手袋,自信地扬手招拦了一辆公共汽车,可是,你知道坐在汽车前排斜眼看着我的是谁吗?水手长和木匠!“你提着水手袋到哪里去?你是怎么下船的?”

“这不是我的袋子,我从一个加油站取来的,准备给我马萨诸塞州的朋友送去,他在市区等着接这个袋子。”

“是吗?”

“是的。”

“别忘了,我们明晚五点开航。祝你玩得愉快,孩子!”他说话的时候我走到公共汽车的后排,与一些水手站在一起。

半夜,我把袋子寄存在汽车站的锁柜里,甚至还去看了一部电影,天哪,既然到了诺福克,那就痛快地玩一下,事实上,我甚至碰巧遇见了来自洛厄尔的童年好友,名叫查利·布拉德沃斯,一九三九年径赛运动会期间,他也爱上玛吉·卡西迪,此时在海军服役。随后,我乘上长途汽车,穿越黑茫茫的南国,返回纽约。商船的逃兵,我又多一个恶名。

到了纽约,我直奔哥伦比亚校园,在道尔顿楼六楼租了个房间,给塞西莉打了个电话,把她拥在怀里(她依然只是挑逗而已),对着她高声喊叫,当她离开之后,我拿出新笔记本,开始了文学艺术家的生涯。

我点了一支蜡烛,在一个手指上划破了个小口,滴出鲜血,在一张名片上写了“诗人的鲜血”,用墨水写的,然后在上面写了个大字“血”,把它挂在墙上,作为我新职业的提示。“血”是用血写成的。

我从欧文那里得到了我需要的所有书籍,兰波、叶芝、赫胥黎、尼采、马尔多罗。我写了各种各样空洞浅薄的东西,当你想到我时,就会觉得那些东西真的很傻,比如:“创造性的孕育证明我所做的事情,除犯罪外,都是正当的。我为什么要过有道德的生活?那么不便,一开始对这种生活就不感兴趣。”接着用红墨水写出答案:“如果你不想过那种生活,那么你的创造将不会完美。完美的创造在性情上是道德的。歌德证明了这一点。”我再次揭开伤口,从中挤出更多的血,画了一个血的十字和一个“J.D. [5] ”,在用墨水写下的尼采和兰波的语录上画了一道破折号:

“尼采:艺术是最高任务,是今生今世适宜的抽象思维活动。”

兰波:“Quand irons-nous,par delà les grèves et les monts,saluer la naissance du travail nouveau,la sagesse nouvelle,la fuite des tyrans,et des démons,la fin de la superstition,adorer...les premiers!...Noël sur la terre?”译文是这样的:“我们何时去,到那里去,到岸边去,到山麓去,去向新的作品、新的智慧、暴君的逃亡、恶魔的溃退、迷信的终结致意,去崇拜……那些首创者!……地球的圣诞节?”

我把这段话钉在我的墙上。

我彻彻底底独自一人,我的妻子和家人以为我出海了,除了欧文,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我打算去一个甚至比我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写一些短篇小故事时住的更加僻静的房间。而现在,一切都是象征主义,各色各样愚蠢的垃圾作品、现代思想的仓库、“克洛岱尔 [6] 的新教条主义”、“新埃斯库罗斯主义、需要实现内省幻想主义与浪漫折中主义的相互联系”。

现在,我只提及这些引文中的极少一部分,让读者看看我此时在读些什么书,我是如何(如何!)吸收这些知识的,以及我是多么的严肃认真。事实上,我可以列出无穷无尽的引文,它们中的一些语录仅仅反映了我所经历的那个时期的格调:

比如:

(一)赫胥黎(?)关于不断发展的观点(也是歌德的)。Élan vital [7] 。交谈(辩论)、阅读、写作和体验 的过程必须永不停止。进取 。

(二)性的新柏拉图主义,十八世纪贵妇人 对性的理解作为一种现代潮流。

(三)政治自由主义处在发育成型阶段(后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前期)的关键时期。血腥的现代欧洲。物质主义已经受到了抨击。

(四)托马斯·曼、罗兰、沃尔夫、叶芝、乔伊斯作品中的现代资产阶级文化和艺术文化之间的矛盾冲突。

(五)兰波、洛特雷亚蒙,或者像在克洛岱尔作品中的新角度,或者新视觉。

(六)尼采主义——“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超人。琐罗亚斯德 [8] 的宗教思想中的新神秘主义。一场伦理道德的革命。

(七)西方教派的衰退——哈代粗陋的因果关系在同一时间内使其屈从于裘德的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