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在这之后,通常就是躺在荣誉之上,等待第二年秋天进哥伦比亚大学,随意看电影,随意风流(?)(根本没这回事),有意外恋情,但不粗俗,无论如何,换言之,因为我不打篮球(长得太矮),不想在户外参加径赛,整个冬天我无所事事,只是享受与新朋友相处的时光,还有学习,乱糟糟一大堆闲暇之事,归纳起来一段话简简单单几个句子,以此为证:

周末,在雷·奥姆斯特德位于扬克斯的套房里与他父母和弟弟一起过,在那里与贝蒂有一段风流韵事,在扬克斯池塘上溜冰,不时在四处亲吻。沙比·金贝尔在舞会上从他的敞篷汽车上高声招呼:“嗨!”在伊齐·卡森位于西区大街的公寓里与他热烈谈论球赛比分。有个雪茄烟制造商给了我一支雪茄烟。与吉恩和他父亲在波罗体育场观看纽约巨人橄榄球队比赛。黎明时分在中央公园。亚美尼亚裔孩子查克·德鲁尼安在华盛顿高地给我播放比克斯 [1] 旧唱片。在第五大道杰克·克拉夫特店里品尝开胃小吃,绝美的厚地毯、巨型大理石雕像、大厅里外套香气扑鼻。暴风雪里独自一人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散步。双手抱着一个瘫痪的小个子男人忙乱地沿着第五大道朝市中心奔跑,抱着……等一等,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中的小个子瘫痪男人沿着第五大道南端奔跑,将他抱进出租车,折叠好他的轮椅,他说:“谢谢,这可是一流赛跑!我是个音乐出版社商,我叫波特。”

(真有其人。)(科尔·波特 [2] 在独自作乐?)

·每个人都叹息着亲吻巴布西·施勒,他一定是迄今为止地球上最丑的击球手。在派拉蒙影院后台替校报采访格伦·米勒 [3] ,格伦·米勒说:“狗屎!”为校报在哈莱姆的萨瓦舞厅采访巴锡“伯爵”,康特说:“我想听柔和的铜管乐。”在方便食品餐柜边闲荡,希望遇见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与霍勒斯·曼预备学校的一帮爱尔兰学生一起闲逛,亨尼西、格利·斯威夫特、奥格雷迪(双脚稍许外凸,说话有点口音)。周末我去哥伦比亚校园看望亨尼西时,同一伙人聚在那里的街角处,此时又增加了杰基·卡伯特和其他人,包括一个闷声不响身材修长的小伙子:小威廉·F·巴克利!星期天早晨,从花园大道透过戴维·诺尔斯卧室的软百叶窗向外眺望,他父母外出了,他的男佣送来了早饭。他们每个人的家里我都去过。约翰·戈德斯韦特院长在霍勒斯·曼校园玫瑰拥簇的大理石别墅前面把他的儿子介绍给我认识,如今这个儿子成了一家大航空公司的总裁。学校里每个人都想得到楼下更衣室职员中的两位漂亮姑娘。班级集体照里没有杜洛兹,我太忙,在其他地方。在一次校园演出中,格尔森双胞胎从一个箱子的两端出来: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俩中的一人后来在红色中国看见“雪地里的虫子”。吉米·温切尔,脸上长着小脓包,演奏小提琴,追逐姑娘,一路追到里维埃拉 [4] ,最后,他不得不携带两百万美元逃往巴西。乔纳森·米勒眯起眼睛看我,因为听了他父亲说过的话。格利·斯威夫特打乒乓球。雷金纳德·W·克莱因假操英国口音,说他要当诗人。迈克·亨尼西看着我说:“Flazm [5] 。”马蒂·丘吉尔尽管很有钱,却每晚八点陪一位年迈的残疾人沿百老汇北街散步,赚外快。雷·奥姆斯特德用泰隆·鲍华的眉笔梳头。雅各布·盖尔森海默一本正经练中提琴。S·马丁·格伯用显微镜看东西。厄恩·索尔特像滑稽演员杰克·E·伦纳德那样拍肚皮。比弗·昆兰对我摇头。厄·伯格用麦克风说话。乔·A·戈德邀请我到他滨河大道的公寓套房里度周末,他后来战死疆场,他的两个小个子哥哥讨论长筒丝袜。比尔·克雷斯基看着我说:“Schlazm。”吉恩·麦克斯托尔在百老汇大街急速行走,好像被隐形人猛扯似的,他看着我也说:“Frazm。”莱昂内尔·斯马特眼睛炯炯有神,迫使我听莱斯特·扬用单簧管演奏《在遥远的新奥尔良》以及唱片另一面的《我要一个小姑娘》。赛·朱可夫在游泳池里像运动员那样向前奋力搏击。

这算不上精彩的生活片断。那么看看这段怎样?(在那所真正卓越的学校里上学究竟感受如何?我想为你真实而简洁地描述一下。)因为他们是一帮贫嘴。如今洛厄尔也有很多贫嘴的人,老婆,这你知道,但这些人是大城市纽约的贫嘴,解释一下吧:

在这所学校极为出色的贫嘴们中,吉米·温切尔几乎名列第一。我只是一名单纯的新英格兰运动员(嗯,也不那么单纯,不过,要是用从贫嘴逗笑的角度来衡量,是的),我好像突然被投入了一个满是早期的米尔顿·伯利 [6] 们的滑稽学堂,他们数百人贫嘴逗笑妙语连珠,俏皮话脱口而出,只要有可能就会逗笑,课堂里,运动场上,休息期间,乘地铁回家进入闹市区曼哈顿时,晚上通电话时,甚至很多年后在大学之间相互通信时,都会逗笑。我们总是忍俊不禁。这一大批公认的主要贫嘴帮以比尔·克雷斯基、吉恩·麦克斯托尔、马蒂·丘吉尔(内·伯恩斯坦)、迈克·亨尼西、格利·斯威夫特、保罗·奥格雷迪以及厄恩·索尔特为首;但是,一提到吉米·温切尔,仅仅是想到他,就会激起一阵伤感一阵震动。他嘴贫得有点荒唐,以至于现在,今天当我读到前面提到的有关他最近携两百万美元潜逃的消息时,不禁哈哈大笑,这倒不是我认为这事好笑(不管怎么说,吉米全都诚实地归还了,或者说试图归还),而是因为吉米那么滑稽,好像他最近开这个荒唐的玩笑是为了永远拆散霍勒斯·曼这些风趣的人们(我的确认为这是真的,当他潜逃巴西时,他脑海深处隐隐约约有着这种想法,愿上帝保佑这个孩子,即使在他年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