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女人们为了尊严而自杀(第2/6页)

到了第二十分钟的时候,通过她和苏纳伊的一次对话,人们才明白卡迪菲的身上还是有看头的:当台上只有她和苏纳伊两个人的时候,苏纳伊问她:“你下定决心了没有?你想通过自杀来表明对他人的愤怒,这一点我可接受不了。”

卡迪菲回答道:“在这座城市里,男人们像牲口一样自相残杀,他们还宣称这样做是为了大家的幸福。而我只不过想杀死自己,谁能管得着?”说完她便悄悄地溜下台,仿佛是要避开刚刚上台的冯妲·艾塞尔似的。

四年后,我问了很多人当晚在卡尔斯发生的一切。当他们讲给我听的时候,我手里拿着表,推算着时间。据我估计,“神蓝”最后看到卡迪菲便是她站在台上说这番话的时候。因为按照邻居和至今仍在卡尔斯任职的警察所说,门敲响的时候“神蓝”和韩黛正在看电视。据官方所发表的声明,“神蓝”一看到警察和士兵,便跑进屋,拿起枪,朝他们开火。而据邻居和那些把“神蓝”视为传奇人物的青年伊斯兰分子所讲,当时他为了救韩黛,喊了声“别开枪!”,可“铁腕”带着特别行动队冲了进去,不到一分钟就打死了“神蓝”和韩黛,连整个房子都被打了个稀巴烂。尽管动静很大,可除了邻居家几个好奇的小孩之外,没有人对正在发生的这件事情感兴趣,因为卡尔斯人对于夜里的这种搜捕活动早已习以为常,而且除了电视里的直播之外,当时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能引起人们的兴趣。所有的人行道上空空荡荡,除了几家茶馆以外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关了门。

苏纳伊异常地自信,也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因为他知道卡尔斯城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而卡迪菲却发现自己在台上发挥的空间很小,只能按照苏纳伊的要求去演,所以她不断地往苏纳伊的身边靠,她知道只有利用苏纳伊她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无法知道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因为和她姐姐相反,事后她拒绝和我谈论那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在此后的四十五分钟里,卡尔斯人觉察到了卡迪菲在自杀和摘掉头巾这些问题上的坚定,他们慢慢开始崇拜她了。虽然卡迪菲在戏里脱颖而出,可苏纳伊和冯妲·艾塞尔一半在教育人,一半在发泄怨气,使得整部戏变得十分沉重。观众们觉得卡迪菲把一个勇敢的、准备尽一切力量反抗男人压迫的女人演得栩栩如生。多年来一直有很多人在替卡迪菲难过,后来我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尽管大家没有完全忘记她是“包头巾的女孩卡迪菲”,可心里也接受了那天晚上她在舞台上扮演的新角色。后来只要卡迪菲一上台,大家就会静下来,她每说一句台词,大家就会相互问:“她说什么,她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火车的汽笛声响起来了,这是时隔四天后离开卡尔斯的第一趟火车。卡已经被士兵们强行押到了车厢里。见军车只带来了自己的行李而伊珂并没有来,我亲爱的朋友和保护他的士兵们纠缠了很长时间,希望能和伊珂见上一面。虽然没有得到允许,可他还是说服他们下令把军车再开回旅馆去。当军车再度无功而返时,他央求军官们让火车再等五分钟。开车的汽笛响起,可伊珂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卡开始哭了起来。火车开动起来以后,他还泪眼婆娑地看着站台上拥挤的人群,看着车站大楼朝向卡泽姆·卡拉贝齐尔雕像的大门,希望能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手里拎着包袱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汽笛声再次响起,火车开始加速了。此时伊珂和图尔古特先生正从卡尔帕拉斯旅馆往民族剧院走去。“火车走了,”图尔古特先生说。“是的,”伊珂说,“路很快要通了,市长和团长也就要回来了。”她还告诉父亲,这场荒谬的政变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将恢复正常。她之所以要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些有多重要,而是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说话的话父亲便会以为她还在想着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几分在想着卡,有几分在想着“神蓝”的死。因为错过了一次获得幸福的机会,她非常痛苦,同时也对卡充满了怨恨。她很少怀疑自己会心生怨恨的原因。四年后在卡尔斯,当她不情愿地和我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提出的疑问让她非常不安。她告诉我说,她很清楚那晚以后她不可能再爱上卡了。当火车呼啸着把卡从卡尔斯带走的时候,伊珂只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也许还有一丝奇怪。不过她现在真正的麻烦是如何与卡迪菲一起分享她的痛苦。

图尔古特先生也知道,安静让自己的女儿很不舒服。“整座城市仿佛都被遗弃了。”他说。

“幽灵般的城市。”伊珂随口应道。